彭城。
连续数日的猛攻,在城墙下堆砌起一层又一层尸骸。
护城河水早已被染成暗红色,水面漂浮着断肢、破碎的甲叶与倾覆的云梯残骸。
曹操登上西北角新筑的望楼。
这座木结构高台比前几日那座更为坚固,足以俯瞰整个战场。
他一身玄色常服,未着甲胄。
视野中,彭城北墙已是疮痍满目。
数处垛口被砸塌,以门板、沙袋仓促填补,墙面上遍布烟熏火燎的痕迹。
然而,那面“高”字大旗依然矗立在北门箭楼之上,在无风的午后微微低垂,却毫无动摇之象。
“五日了。”曹操声音平静无波。
身旁的郭嘉面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以手帕掩口轻咳数声,方道:“张辽、高顺确是守城良将。更兼城中粮秣箭矢充足,军心尚稳。强攻……难下。”
荀攸接道:“然我军亦非无所得。数日激战,守军伤亡当在两千以上,箭矢擂石消耗必巨。更兼霹雳车明日即可就位,届时巨石轰城,其墙再坚,又能撑得几日?”
曹操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城西。
那里是刘备军负责的佯攻方向,今日战事已歇,关羽、张飞所部正在后撤休整。
他能看到那面“刘”字大旗下,刘备正与关张二将说着什么,三人皆甲胄染血,神色凝重。
“玄德今日又折了多少人?”曹操忽然问。
随军主簿翻看简册,禀道:“刘豫州部五日累计阵亡四百三十七人,伤八百余。其中多为关羽、张飞亲率攻城之锐卒。”
曹操沉默片刻:“传令,从后备营调拨一百副精甲、两百张强弓,送至玄德营中。再拨医官三人,伤药十车。”
“诺。”
郭嘉抬眼看了看主公,欲言又止。
他知曹操此举,既是抚慰,亦是督战——刘备军的牵制压力丝毫不能放松。
“吕布那边,可有新消息?”曹操话锋一转。
负责斥候的军校连忙上前:“虎豹骑连日出击,在东北丘陵地带与吕布游骑遭遇七次,斩首三十余级,俘五人。然彼等皆外围哨骑,问不出主力所在。曹纯将军判断,吕布骑兵应藏于野狼谷至泗水之间的某处山谷,正加紧搜索。”
“某要的不是判断,是确址。”曹操声音微沉,“两千骑兵,人吃马嚼,踪迹岂能完全抹去?加派斥候,不仅搜山,更要查沿途溪流、村落。战马需大量饮水,士卒需粮草补给,彼等藏得再深,总要和外界联络。”
“喏!”
曹操挥退军校,这一次,他望向曹营后方。
营寨西侧,一片新辟的空地上,二十架庞然巨物正在加紧组装。
那是霹雳车——以巨木为架,牛皮为弦,需百人绞盘方能开动的大型抛石机。
工匠与辅兵如蚁群般忙碌,号子声、锤击声隐隐传来。
督造官昨日立了军令状,今日黄昏前,第一批十架必须试射。
“奉孝。”曹操忽然道,“若汝是吕布,见我军霹雳车就位,将如何应对?”
郭嘉略一沉吟:“若我是吕布……必不能坐视城墙被毁。或趁霹雳车未成,出骑兵突袭,毁其器械;或待霹雳车就位,我军专注攻城时,自后突袭本阵;又或……”他顿了顿,“声东击西,袭我粮道。”
“粮道。”曹操重复这二字,指尖在栏杆上轻叩,“萧县至此八十里,每两日一发粮。护军不过百人,确是薄弱。”
荀攸道:“明公可增派护军,或令粮队改为夜间行进,昼伏夜出。”
“增兵则显怯,改时则误期。”曹操摇头,“吕布用兵,最善捕捉战机。吾若调重兵护粮,彼便知粮道乃吾要害,必全力击之。不若……”他眼中闪过冷光,“以粮为饵。”
郭嘉与荀攸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恍然。
“明日粮队照常发运,护军仍为百人。”曹操缓缓道,“然令曹纯虎豹骑分出四百精骑,潜伏于粮道中段山林。再令于禁从攻城军中抽调两千锐卒,伏于粮道终点十里外。若吕布真来劫粮……”
他未说下去,但杀意已凛然。
郭嘉却道:“此计虽妙,然吕布未必上钩。彼用兵虽悍,却不乏狡诈。”
“故需双管齐下。”曹操转身,望向南方,“传令赵俨:南线对峙可止,当‘寻隙破敌’。不要他稳守,要他进取。相县必须拿下,打开南下淮南之门户。”
又转向北方:“令夏侯渊:北线牵制可缓,当‘寻机突破’。臧霸联军盘踞卞亭,总要觅其破绽。琅琊、东海,总要取其一。”
荀攸心头微震。
他明白曹操的意图——既然彭城一时难下,便从侧翼挤压。
南线破相县,可威胁淮南四郡,逼吕布分兵支援。
北线破臧霸,可直捣琅琊,断吕布后路。
届时彭城孤悬,军心必乱。
只是……赵俨、夏侯渊,真能打开局面吗?
“报——”
传令兵疾奔上望楼,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军报:“南线赵都督急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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