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衣完成的第三天,秦五爷亲自来了。
不是来书店,而是派车接我们去大上海舞厅——他要让姑娘们当场试穿,看效果。
车子停在舞厅后门。下午三点,舞厅还没营业,但前厅已经亮了几盏灯,照着空荡荡的舞池和乐台。几个清洁工在拖地,空气里有消毒水和香水混合的奇怪气味。
赵管事领我们穿过舞池,来到后面的排练厅。这里宽敞明亮,三面墙都是镜子,地上铺着木地板。二十几个姑娘已经等在那里,穿着各式便服,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见我们进来,声音小了些,但眼神都热切地投向我手里的大皮箱。
“陆小姐来了!”红玉第一个迎上来,“衣服都做好了?”
“做好了十套。”我打开皮箱,“都是根据你们身材特点定制的,先试试,看哪里不合适再改。”
姑娘们围上来。我拿出第一套——那是给红玉的墨绿色两件套。上衣是改良的短款旗袍领,配阔腿裤,腰间系着同色腰带。料子是我精心挑选的重磅真丝,垂坠挺括,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
“去试试。”我把衣服递给她。
红玉眼睛一亮,抱着衣服进了旁边的更衣室。其他姑娘也各自领到了自己的样衣,一时间更衣室门口排起了队。
秦五爷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看似悠闲,但眼睛一直盯着更衣室的门。
第一个出来的是小翠。她身材娇小,我给她设计的是高腰连衣裙,浅蓝色,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密的白色蕾丝。裙子下摆刚到小腿,显得腿长,腰线提得恰到好处,整个人一下子挺拔了。
“哇——”姑娘们发出惊叹。
小翠有些不好意思,走到镜子前转了个圈。镜子里的人清爽利落,像个女学生,完全看不出是舞女。
“好看吗?”她小声问。
“好看!”好几个姑娘异口同声。
第二个出来的是梅香。她要的墨绿色旗袍,我用了暗纹提花的面料,领口开得比传统旗袍略低,露出纤细的锁骨。腰身收得很紧,下摆开衩在膝盖上方一寸,既方便活动又不失优雅。她皮肤白,墨绿色衬得她像一株深夜绽放的玉兰。
“陆小姐,这颜色……”梅香摸着衣料,眼圈有些红,“跟我娘当年那件嫁衣的颜色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软:“喜欢就好。”
一个接一个,姑娘们换好衣服走出来。排练厅变成了时装秀场。高矮胖瘦,各有各的风采。深色显瘦,浅色提亮,竖条纹拉长身形,横条纹增添丰腴感。每个人都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款式和颜色。
秦五爷放下茶杯,站起身,慢慢踱步,一个个仔细看。他看得极认真,时而点头,时而伸手摸摸料子,检查针脚。
最后,他走到我面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好!依萍,你这手艺,没得说!”
“五爷满意就好。”
“满意!太满意了!”他哈哈大笑,“这才是我们大上海的姑娘该有的样子!体面,大气,又不失风情!”
他转向赵管事:“通知下去,从今天起,舞厅姑娘们的制服全交给陆小姐做!先做两套,不够再加!”
姑娘们欢呼起来。
红玉走到我身边,小声说:“陆小姐,谢谢你。我跳了八年舞,第一次穿这么合身的衣服。以前的制服,要么紧得喘不过气,要么松得没形。你这套……”她低头看看自己,“像为我量身定做的。”
“本来就是量身定做的。”我微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美,衣服要做的,就是把这种美展现出来。”
试衣结束,姑娘们恋恋不舍地换回便服,把样衣仔细叠好还给我。秦五爷请我们去他办公室喝茶。
办公室在三楼,很大,中式装修,红木家具,墙上挂着一幅字:“和气生财”。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摆着一台最新式的电话机。
“坐。”秦五爷亲自泡茶,“这茶是西湖龙井,朋友刚送的,尝尝。”
茶香清冽,是好茶。
秦五爷抿了一口,放下茶杯:“依萍,这次的事,你处理得漂亮。”
我知道他指的是尔豪那篇报道。
“是顾教授帮的忙。”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顾慎之。
“都有功。”秦五爷摆摆手,“不过我最欣赏你的,是你没慌。被人泼脏水,还能静下心把衣服做好,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您说。”
“除了舞厅,我在法租界还有两家饭店,一家咖啡馆。”秦五爷点了支雪茄,“服务员、领班、收银员,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号人。现在的制服都是随便做的,不成样子。我想……也请你来做。”
我心里一喜,但面上保持平静:“这是我们的荣幸。不过饭店制服和舞厅制服要求不同,我得先去实地看看,了解工作环境和需求。”
“应该的。”秦五爷吐出一口烟圈,“明天让赵管事带你去。至于价钱……”他看向顾慎之,“还是按之前的规矩,设计费单算,预付定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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