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两点,大上海舞厅的管事准时到了书店。
来人姓赵,四十来岁,穿一身藏青长衫,脸上总挂着笑,但眼睛很利,一看就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姑娘,一个拿着皮尺和本子,一个提着个大皮箱。
“陆小姐,顾教授。”赵管事拱手,“五爷吩咐,今天来跟您详谈制服的事。”
“赵管事客气,楼上请。”我引他们上三楼。
新办公室已经布置妥当。那张红木大桌子如今名副其实地成了“共用”的——左边堆着我的设计稿和布料样本,右边是顾慎之的文件和书籍,中间那个黄铜文件架俨然成了一道楚河汉界。
赵管事环视一周,眼里露出赞许:“陆小姐这地方雅致。”
“临时办公,简陋了。”我请他们坐下,可心端来茶水。
寒暄几句,切入正题。
赵管事打开皮箱,里面是几套旧制服——都是舞女们现在穿的。我拿起一件细看,料子是普通的绸缎,款式是几年前流行的改良旗袍,领口开得高,下摆却短,配着俗艳的亮片和流苏。
“这些样式确实过时了。”我放下衣服,“而且料子太薄,穿着不挺括。”
“陆小姐好眼力。”赵管事叹气,“都是前两年随便找裁缝铺做的,图便宜。五爷说这次要好好做,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我走到窗前,那里挂着几件我们店里新做的样衣,“舞女的工作特殊,衣服既要好看,又要方便活动,还得耐穿。料子太薄容易皱,太厚又笨重。样式太保守不出挑,太露骨又显得轻浮。”
赵管事眼睛一亮:“陆小姐说到点子上了。那依您看……”
“我得先见见姑娘们。”我说,“不同的人,身材气质不同,适合的款式也不同。而且得量准尺寸,差一分都不行。”
“这好办。”赵管事立刻道,“五爷说了,这周舞厅下午场休息,姑娘们都在。您随时可以过去量尺寸。”
我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昨晚画的几张草图:“这是我根据舞女工作特点设计的几个基础款,您先看看。”
赵管事接过草图,仔细看了起来。
第一张是改良式旗袍裙,保留了旗袍的立领和盘扣,但下摆改成了A字裙,方便活动,腰间加了可调节的腰带,适应不同身材。
第二张是两件套,上面是短款斜襟上衣,下面配阔腿裤,既有中式韵味,又利落干练。
第三张是西式连衣裙,但在领口和袖口加了中式刺绣,中西合璧。
“好!”赵管事一拍大腿,“新颖,又体面!尤其是这套两件套,姑娘们跳舞时腿能伸得开。”
“这只是基础款。”我说,“具体到每个人,还得根据身材气质微调。比如肩宽的姑娘,上衣要这样剪裁……”我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脖子长的,领口可以这样处理……”
赵管事听得连连点头。
一直沉默的顾慎之忽然开口:“赵管事,关于费用,我们得先谈清楚。”
“顾教授请说。”
顾慎之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次订单,分三部分费用。一是设计费,按件计,每套基础设计十块大洋。二是样衣制作费,每套十五块。三是批量制作费,根据最终确定的款式和料子另议。”
赵管事愣了愣:“这……设计费还要单算?”
“要算。”我说得很坚决,“设计是脑力活,是手艺的魂。没有好设计,再好的料子、再细的做工,也出不来好衣服。”
赵管事迟疑了:“这我得请示五爷……”
“不用请示。”顾慎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昨晚我和秦五爷通电话时谈好的条件,他已经同意了。设计费按件计,样衣费另算,批量制作预付五成定金,交货结清尾款。”
他把文件推过去。赵管事接过细看,上面果然有秦五爷的亲笔签名。
“既然五爷同意了,那就按这个来。”赵管事擦擦汗,“那……设计费怎么付?”
“预付三成,样衣确认后付四成,批量制作前结清。”顾慎之说得很流畅,显然早就想好了。
我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大上海舞厅至少八十个舞女,每人两套,就是一百六十套。每套设计费十块,就是一千六百大洋。样衣先做十套,又是一百五十块。加上批量制作的工钱和料子钱……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顾慎之要价要得理直气壮,赵管事虽然肉痛,却不敢反驳。我忽然明白顾慎之为什么要亲自谈这一块——他知道我心软,怕我不好意思要价。
谈妥了费用,约好了去舞厅量尺寸的时间,赵管事带着人告辞了。
送走他们,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
“紧张?”顾慎之问。
“有点。”我走到桌边,看着那些草图,“一千六百块设计费……是不是要得太高了?”
“不高。”顾慎之整理着文件,“你知道上海滩最好的裁缝,定制一套旗袍收多少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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