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书馆整理古籍的第七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正在誊抄一本清代文人笔记的批注,钢笔尖划过稿纸,沙沙作响。这本笔记很有趣,记录了道光年间上海开埠后的市井百态——洋人怎么逛街,买办怎么讨价还价,妓女怎么学外语……字里行间,活脱脱一幅晚清上海的浮世绘。
抄到某一页时,笔没墨了。
我起身去书桌抽屉里找墨水。顾慎之的这张红木书桌很宽大,有六个抽屉。前五个都装着寻常物件:笔墨纸砚,裁纸刀,放大镜,几封未拆的信,还有一叠写满德文的手稿。
第六个抽屉上了锁。
一把小巧的铜锁,样式古朴,锁眼很小。我试着拉了一下,纹丝不动。
这本没什么奇怪的——谁的书桌没有个上锁的抽屉?我放回墨水,准备继续工作。
转身时,衣袖带倒了桌角的一叠书。哗啦一声,书散了一地。
我蹲下身整理。都是些厚厚的外文书,德文的,英文的,法文的,封面烫金,书脊挺括,一看就是精装本。捡到第三本时,我注意到书架底层有个不寻常的缝隙。
不是书与书之间的缝隙——是书架木板本身,有道极细的接缝,几乎看不见,但用手指摸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凹凸。
我迟疑了一下,轻轻推了推那块木板。
纹丝不动。
又试着往旁边推,还是不动。往上提,往下按,都不行。
我站起身,后退两步,打量着这个书架。三面墙的书架都是一样的款式,红木的,顶天立地,每层的高度、深度都差不多。唯独这一面,底层似乎比旁边矮了半寸——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别碰,这不是你该碰的。
但另一个声音说:看看吧,就看看。
我最终还是蹲下身,重新仔细检查那道缝隙。手指顺着木板边缘摸索,在右下角摸到一个极小的凹槽——像是指甲掐出来的痕迹。
我用指尖抵住凹槽,轻轻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
那块木板弹开了半寸。
里面是个暗格。
深约一尺,宽两尺,高度正好是一本书的高度。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机密文件,只有几样简单的物件:
一本硬皮笔记本,黑色封面,没有字。
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用红绳系着。
几张照片——不是林婉清拍的那种艺术照,是偷拍的照片。一张是魏光雄在码头指挥卸货,一张是王雪琴从一辆汽车里下来,还有一张……是陆振华和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在茶馆喝茶,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民国二十六年三月。
我拿起那张照片,手指有些抖。
民国二十六年,就是今年。三月,正是陆家开始乱套的时候。陆振华在见什么人?谈什么事?
继续翻,暗格里还有几封信。信封都是空白的,没有邮票,没有地址。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拆开——那是别人的隐私,不该看。
最后,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展开,愣住了。
是一张手绘的上海地图。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是手绘的,铅笔线条,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租界、华界的分界线,主要街道,重要的建筑……这些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地图上那些特殊的标记:
大富贵赌场被圈出来,旁边写着“魏,每周三”。
陆家老宅被圈出来,旁边写着“陆,已监控”。
十六铺码头被重点标注,旁边是一串日期和数字,像是货物进出记录。
还有……我的书店。一个小小的圆圈,旁边写着两个字:“安全”。
安全。
我看着那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顾慎之在暗中保护我?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暗格,推上木板。刚站起身,门就开了。
顾慎之端着一碟点心进来:“陆小姐,尝尝这个,学校厨房新做的桂花糕……”
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目光落在地上——那本被我碰倒的书还摊在那儿。再抬起眼,看了看我的脸,又看了看那个书架。
空气安静了几秒。
“你……”他开口,声音很平静,“看见了?”
我想否认,但最终点了点头:“我不是故意的。书倒了,我整理的时候……”
“看见了什么?”他打断我,把点心碟放在桌上,走到书架前。
“一张地图。”我老实说,“还有……几张照片。”
他沉默着,蹲下身,按开暗格。动作很熟练,显然经常开合。
“这张,”他抽出陆振华和军装男人的照片,“是三月十五号拍的。那天陆振华见的这个人,是南京政府派来的特派员,姓陈。他们谈的是……陆家在东北的旧产。”
我心头一震。
“陆家在东北有产业?”
“有过。”顾慎之站起身,把照片递给我,“‘九一八’之后,大部分都被日本人占了。但还有几处矿场、林场,名义上还挂在陆振华名下。南京政府想收回来,陆振华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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