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看着照片。陆振华的表情很严肃,那个陈特派员则面带微笑,但眼神锐利。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在调查魏光雄。”顾慎之说得很直接,“顺着他的线,查到了王雪琴,查到了陆家,查到了这些陈年旧账。陆小姐,你父亲的麻烦,不止是家宅不宁那么简单。”
他把照片放回暗格,又拿出那本黑色笔记本。
“这个,”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德文,“是我的工作笔记。我在帮租界警务处做顾问,负责整理帮会势力的资料。魏光雄是重点调查对象。”
我接过笔记本,看不懂德文,但能看懂那些手绘的图表、关系网、资金流向……
“所以你不是单纯的教授。”
“从来都不是。”顾慎之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疲惫,“我在德国学的不仅是历史,还有刑侦、情报分析。回国后,学校聘我当教授,租界警务处聘我当顾问。两边的身份,都是真的。”
他把笔记本放回去,又拿起那把银色钥匙。
“这个,”他顿了顿,“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自杀前,把这个缝在我的衣襟里。我一直不知道是开什么的,直到去年,才在苏州河边的一个废弃仓库里,找到对应的锁。”
“里面是什么?”
“一些旧物。”他说得很简略,“她年轻时的照片,几封信,还有……我生父的名字。”
我愣住了。
“你找到他了?”
“找到了。”顾慎之语气平淡,“但他不认我。他有妻有子,有地位有名声,不想承认我这个私生子。也好,我也不想认他。”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一闪而过的痛楚。
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他会帮可云,为什么他对我另眼相看,为什么他选择这样危险的工作。
因为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
都是在这乱世里,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挣回尊严的人。
“顾教授,”我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该……”
“不,你该。”他打断我,眼神认真,“陆小姐,我本来就想找个机会告诉你这些。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说。今天你看见了,正好。”
他关上暗格,站起身:“现在你知道了。我不仅是圣约翰大学的教授,还是租界警务处的顾问,在暗中调查魏光雄,也在监视陆家。这样的我,你还敢相信吗?”
我看着他。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深邃得像井,藏着太多秘密,太多故事。
但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看懂他了。
“我信。”我说。
他眼神一动:“为什么?”
“因为你的暗格里,把我的书店标成了‘安全’。”我说,“一个会暗中保护我的人,值得我相信。”
顾慎之沉默了很久。
许久,他笑了。那笑容很轻,很淡,但很真实。
“陆小姐,”他说,“你总是让我意外。”
“彼此彼此。”我也笑了。
我们重新坐下。桂花糕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甜丝丝的,冲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那现在,”我拿起一块桂花糕,“我们算是真正的合作伙伴了?”
“算。”顾慎之也拿起一块,“而且是最危险的那种——知道了彼此的秘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条船,”我咬了一口糕点,香甜软糯,“要去哪儿?”
“先去把魏光雄扳倒。”他说,“然后……看情况。也许继续查别的案子,也许专心教书,也许……帮你办女子学堂。”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但我听清了。
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
“顾教授,”我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危险的事?以你的学问、能力,完全可以过更安稳的生活。”
他放下糕点,看着窗外的银杏树。
“我母亲跳河那年,我七岁。”他说得很慢,“我在孤儿院待到十五岁,见过太多不公平的事——有钱人家的孩子欺负穷孩子,强壮的孩子欺负弱小的孩子,男孩子欺负女孩子。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做点什么。”
“后来去德国留学,学了很多东西。回国后,学校聘我,警务处也聘我。我想了想,两个都接了。一边教书,教学生明理、辨是非;一边查案,把那些作恶的人揪出来。两件事,都是我想做的。”
他转过头,看着我:“陆小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吗?这就是原因——你在做的事,和我做的事,本质上是一样的。你在用书店、用文章帮女人站起来,我在用我的方式,让那些欺负女人的人付出代价。我们走的路不同,但方向一致。”
这番话他说得很平静,但我听出了其中的分量。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善举,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志同道合的同行。
“顾教授,”我郑重地说,“能和你同行,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的。”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我们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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