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琴走后第三天,魏光雄的报复来了。
不是直接的暴力——没有砸店,没有威胁,而是更阴损的手段:断货。
那天早上,我照例去印刷厂取预订的书签和宣传单,却发现厂门紧闭。门口贴了张告示:“内部整修,暂停营业一周。”
我敲了半天门,才有个小学徒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见是我,脸色一白:“陆、陆小姐……”
“陈老板呢?”我问。
“老板……老板出门了。”小学徒结结巴巴地说,“说……说去苏州进纸,要一周才回来。”
“那我预订的东西呢?”
“都、都做不了了。”小学徒不敢看我的眼睛,“陆小姐,您……您去别家看看吧。”
我心里一沉,但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到街角,我回头看了一眼。印刷厂二楼的窗户后面,隐约有个人影闪过——是陈老板。他站在窗帘后面,看见我看过来,连忙躲开了。
明白了。不是“内部整修”,是有人打了招呼,让印刷厂不敢接我的活。
下一站是纸张批发商。
“陆小姐,实在对不住。”掌柜搓着手,一脸为难,“您要的那种道林纸……断货了。别说上海,整个华东都缺货。要不……您换种纸?”
“什么时候能到货?”我问。
“不好说。”掌柜眼神躲闪,“可能十天,可能半个月……要不,您去别家问问?”
问了三家,都是同样的话。第四家的掌柜倒是实在,压低声音说:“陆小姐,您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昨天有人来打过招呼,说谁要是敢卖纸给您,就是跟他过不去。”
“什么人?”
“不认识。”掌柜摇头,“但看那架势,来头不小。陆小姐,我就是个小本生意,惹不起那些人。您……您多担待。”
我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您。”
走出批发市场,阳光刺眼。我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板车、挑夫、行人,心里却一片冰凉。
魏光雄这一手,比直接砸店狠多了。
砸店是外伤,能看见,能报官,能防备。断货是内伤,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一个书店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新书,没有纸张,没有印刷品,书店就成了无源之水,迟早干涸。
得想办法。
---
回到书店时,顾慎之已经在等我了。
他坐在茶桌旁,面前摊着一张地图,正在上面标注什么。看见我进来,抬起头:“印刷厂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收起地图,“魏光雄吃了那么大的亏,一定会报复。但他现在被巡捕房盯得紧,不敢明目张胆。断货,是最隐蔽,也最有效的手段。”
我把今天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顾慎之听完,沉吟片刻:“纸张的问题,我能解决。圣约翰大学的仓库里有一批库存的道林纸,是前些年买的,一直没用。我跟校方打个招呼,先借给你用。”
我心里一松:“那印刷……”
“印刷有点麻烦。”顾慎之说,“上海的印刷厂,多多少少都跟帮会有点关系。魏光雄打了招呼,没人敢接你的活。不过……我认识一家小印刷所,在法租界,老板是法国人,不受帮会控制。”
“可靠吗?”
“可靠。”他点头,“老板叫皮埃尔,是我在法国的朋友。他那里规模不大,但印书签、宣传单足够了。唯一的缺点是……贵。”
“多贵?”
顾慎之报了个数。比市价贵三成。
我咬了咬牙:“贵就贵。总比没处印强。”
“钱的事,不用担心。”顾慎之说,“皮埃尔那边,我可以先垫付。等书店周转开了,你再还我。”
“这……”
“别推辞。”他看着我,“陆小姐,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谢谢。”
“另外,”顾慎之顿了顿,“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你说。”
“圣约翰大学的图书馆,最近在整理古籍。”他说,“有一批明清小说和戏曲抄本,需要重新编目、誊抄。工作量很大,图书馆的人手不够。我想……你能不能来帮忙?”
我一怔:“我?可我不是学校的人……”
“没关系。”顾慎之说,“是外聘的临时工,按件计酬。而且……图书馆的藏书室很安静,光线也好,你可以在那里写稿、校样。比书店安静。”
这话说得我心动了。
书店虽然好,但人来人往,确实嘈杂。写稿的时候,经常被打断。如果能有个安静的地方……
“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明天。”顾慎之说,“我带你过去看看环境。如果觉得合适,就定下来。”
---
第二天上午,我跟着顾慎之去了圣约翰大学图书馆。
图书馆是栋三层的西式建筑,红砖墙,拱形窗,门前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走进大厅,一股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