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秋分,巫河县灵台山。
灵台观的祖师殿飞檐在暮色中如展翅的黑鹤,忽有一道紫电劈落檐角嘲风兽,雷火顺着琉璃瓦沟窜成九条蛇形,将《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的鎏金碑文灼出焦糊味。
此刻,山脚下岭场古镇的唐家老屋,二小姐玉环正用鸡毛掸子轻扫观音像前的香灰。
供桌上那部崇祯年刻印的《妙法莲华经》突然无风自动,纸页翻飞间,一片边缘呈锯齿状的铜石残片“啪”地坠落在青砖地上。
玉环俯身拾起,指尖触到残片剐蹭的刹那,后颈的汗毛陡然竖起——这锯齿轮廓竟与她七岁那年在灵台观后山孤峰岩壁上见过的盘古开天斧缺口一模一样。
残片表面布满蝌蚪文,在烛火映照下泛出青铜器脱锈后的幽绿光泽。
翌日破晓,灵台观住持清徽道人立于师祖殿后的摩崖石刻前。
岩刻上的盘古斧缺口中缓缓渗出血珠般的露水,将跪在岩前蒲团上的唐玉环那素色旗袍染出点点梅痕。
老道枯瘦的手指抚过她呈上的铜石残片,蝌蚪文竟如活虫般蠕动重组,尽凭空拼出:
“癸亥水泛,龟亭现踪”
八字谶语。
“三百年轮转,该来的终是来了。”
清徽道人将残片浸入师祖殿前的八卦井水面,井底忽传来巴巫道门口音的橹歌。
他转身捻碎案牍上的朱砂点在唐玉环眉心:
“长江西去,禹都城外小南海上,龟亭山观音阁的哑巴尼姑会给你一截雷击木。待到朔夜子时,白沙沱老码头的青铜鱼闸升起时,把木屑撒进江心漩涡——”
话音未落,铜石残片突然迸裂,内部露出半张绘着仙鹤梁琉璃影像。
那上面映出未来场景:
唐家的鹤嘴镐正凿向江底旋转的石盘,盘心赫然刻着与残片同源的蝌蚪文,石鱼即将浮出水面......
轮胎碾过七星局基地外潮湿的柏油路面,发出黏腻的嘶响。
唐春娥坐在后座摩挲着银镯子,指尖无意识地在苗纹上敲击——那节奏竟与基地深处“黄纬线反射机制”监控屏上跳动的光点频率暗合。
后视镜里,农舍窗口的灯光切开雨幕,像一把苍白的手术刀,剖开山城沉疴般的夜色。
她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昨夜黑李顾问展示的“北纬29.56度能量异常图谱”,那些扭曲的射线,像极了二叔公给的唐家古卷上,“天降石雨,削山为峰”图腾的脉络。
直觉,一种源于血脉深处、如盐晶析出般不容置疑的直觉,告诉她,这两者之间,一定缠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而线的另一端,或许就系在二叔公那栋老旧的家属楼里。
车头一拐,偏离了回家的路,钻进一条被黄桷树气根笼罩的窄巷。
盐业公司家属楼的轮廓在雨雾中显现,墙皮剥落处露出的红砖,像是陈旧伤疤下蠕动的血肉。
推开那扇漆皮翻卷的单元门,一股混杂着蜂窝煤烟、烟草和某种更深层锈蚀气味的暖浊空气扑面而来。
日光灯整流器启动频繁,明明灭灭的光,在二叔公皱纹深刻的脸上投下跳荡的阴影。
“是天火啊,”
二叔公听完唐春娥带着几分犹豫的讲述,浑浊的眼珠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更久远的东西。
“小时候,躲日本人的飞机,趴在田坎底下,看那些铁鸟丢下的炸弹……轰一声,火光冲天,地皮都抖三抖。老辈子就说,这跟古时候天降火石一个样。”
他哆嗦地从五斗橱最底层摸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时,有细小的盐粒簌簌落下。
里面是一叠用油布包着的、边缘卷曲的裱纸。
“灵台山,孤峰岩壁上,”
二叔公的手指抚过图纸上模糊的拓印痕迹,那是一些非字非画的诡异符号,扭曲盘绕,透着一股非人间的戾气,
“老辈子说,那上面刻的,就是上古时天火焚世的景象。那不是神话,春娥,是……是警告。”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很多年没去灵台观祖师殿了,心里不踏实。那摩崖里的刻物,怕是都化了。”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唐春娥,
“得去拜一拜,就明天吧”
刚蒙蒙亮,雾气像浸了尸油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禹都城的青瓦红墙上。
唐家涪那辆禹安面包,碾过沥青路,载着他老汉和唐春娥,驶向莽莽苍苍的大山。
山路崎岖,如巨兽扭曲的肠子,偶尔有不知名的飞禽发出凄厉的啼叫,划破死寂,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直到天麻黑,面包车停在了唐家老屋门前。
一夜无话,只有山风刮过老屋缝隙的尖啸,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隔天大早,天色未明,急雨便敲打着院中的芭蕉,噼啪作响,扰人清梦。
唐家涪连斗笠都来不及戴,鞋跟沾着湿泥,一头撞进堂屋,声音因急促而变了调:
“老汉!姐!你们快来看!”
唐春娥和二叔公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两人迅速起身,跟着唐家涪穿过潮湿的堂屋,来到天井。
雨幕如织,灰蒙蒙地笼罩着四方天井。
那口不知掘于何年的深井,井口青石栏圈静静地立在雨水中,石质被岁月和湿气浸润得黝黑发亮。
而此刻,就在那原本光滑的石栏表面,竟凭空浮现出无数细密、扭曲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从石质内部渗出的血丝,蜿蜒虬结,若隐若现,与古卷拓印上的缠纹惊人地相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雨水冲刷其上,非但没有洗去痕迹,反而让那暗红显得更加鲜活,仿佛有生命在石皮下缓缓蠕动。
二叔公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悬在纹路上方寸许,不敢触碰。
他眼神锐利,仔细辨认着纹路的走向和节点,呼吸渐渐急促:
“这……这是‘困龙索’的变体!而且是血煞浸染后才显形的‘阴纹’!老屋建成以来,从未有过,至少没有记载!”
唐春娥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蓝布衫。
她脸色苍白,目光死死盯住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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