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的过程异常沉默。
唐守拙跪在自己父母的墓前,点香叩首,没有往年的低声祷告,没有追思的絮语。
只有纸钱燃烧的噼啪声,香烛燃烧的细微滋滋声,以及众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每一次磕头,额头触及冰冷潮湿的泥土,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叩问,叩问着这突如其来的灾厄。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浓雾未散,脚下的泥泞仿佛带着粘性,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来时娃娃鱼此起彼伏的“哇哇”声彻底消失了,山坳里只剩下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人说话,连最活泼的二毛也紧抿着嘴唇,眼神里没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凝重和警惕。
秦啸海搀扶着他妈老汉,眉头拧成了疙瘩,不时回头望向山顶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坟茔,眼神复杂。
回到岭场镇,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
镇上的人显然也感受到了山上的异样,聚集在镇口,看到他们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探询和不安。
白天的坝坝宴早已撤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烟火气,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春娥姐,山上……没事吧?”
老五叔搓着手,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唐寡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
“祖坟有异动,劳烦各位费心,明日再议。”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径直穿过人群,走向老屋。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更加压抑。
当晚,镇上的接风宴草草进行。
菜肴依旧丰盛,苞谷烧依旧浓烈,但席间却没了昨日的喧闹热络。
推杯换盏间,总带着几分强颜欢笑和心不在焉。
话题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后山,只聊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
唐寡妇吃得很少,早早离席,留下守拙他们应付场面。
唐守拙坐在喧闹却又沉闷的席间,味同嚼蜡。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石碑开裂、盐霜蔓延的恐怖景象,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刺骨的咸腥寒气。
炁脉里那条阳鲛,自下山后就一直沉寂着,如同被冰封的游鱼,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滞涩感。
“盐煞外泄……祖坟异动……”
他端起酒碗,烈酒入喉,却烧不暖心底的寒意。
唐寡妇那句“该来的总会来”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他抬眼,看到二毛正低声和老冯说着什么,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看到秦啸海正安抚着心神不定的父母;
看到镇上老人们眼中挥之不去的忧虑。
一种强烈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这不是偶然的地动,不是简单的山体不稳。
那裂开的石碑,那幽蓝的盐霜,那源自地底深处的悸动和刺骨的咸寒……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无法回避的现实——他唐守拙的“入世”之路,甫一开始,便撞上了潜藏在家族血脉深处的、最凶险的暗礁!
他放下酒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碗沿,指尖冰凉。
难道……这就是我的第一仗?还是宿命的血咒?
或者...都是!
没有擂鼓,没有号角。
对手无形无质,却盘踞在祖坟之下,蛰伏在血脉之中。
它用裂开的石碑、蔓延的盐霜、冻结的阳鲛,发出了无声的宣战。
他抬头看看雾气隐约显露的黑压压的大山,
一股混杂着恐惧、茫然,却又被强行点燃的、属于唐家男儿的血性,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翻腾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酒气、饭菜油腻气和山野寒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他眼神渐渐凝聚。
这第一仗,避无可避。
第三天清晨,岭场镇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里。
后山祖坟的异象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简单的祭奠在各家坟头草草完成,气氛沉闷得如同铅块。
按照来之前约定好的,唐守拙、二毛、老冯跟着秦长江去趟田坝坎村。
“去李奎家哈,”
秦长江喊了一声,黝黑的脸上也少了往日的爽朗。
他默默收拾好一袋岭场镇的特产——几块熏得油亮的腊肉,一包新炒的茶叶,还有唐寡妇特意准备的一小罐自家熬制的、带着药味的盐膏。
四人沉默地踏上通往田坝坎村的山路。
雨后初晴,机耕道泥泞难行,路边的草木挂着水珠,空气清新得过分,却驱不散萦绕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田坝坎村比岭场镇更小,也更闭塞,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
李奎家就在村尾,几间老旧的土坯房,院墙是用山石垒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
李奎早就在院门口张望,看到他们,连忙迎了上来,脸上挤出笑容,但那笑容里也带着几分勉强和忧虑。
“秦哥!守拙!毛哥!冯先生!快进屋坐!”
李奎招呼着,声音洪亮,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他接过秦长江手里的东西,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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