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像能穿透人心。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间一枚不起眼的、嵌着细小盐晶的挂坠,那盐晶在薄雾天光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唐守拙捕捉到了那点微光,心头一紧。
他知道苏瑶懂,懂他话里没说的凶险。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开始讲述,声音不高,却压过了脚下城市的喧嚣...
清明节的岭场镇,后溪河的水流得格外急。
两岸新发的嫩绿被雨水洗得透亮,山涧里传来娃娃鱼特有的“哇——哇——”声,此起彼伏,在湿润的空气里回荡,带着点山野的野性,也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清。
这声音往年听着只觉得生机勃勃,今年却不知怎的,钻进耳朵里,总让人心头莫名地发紧。
唐寡妇一行人回来,在闭塞的山坳里算得上是件大事。
车子刚拐进镇口那棵歪脖子老黄葛树底下,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呼啦啦传遍了整个山坳。
等他们下车,石板路两边已经挤满了人。
老人们拄着拐杖,眯着眼笑;
婆娘们抱着娃,踮着脚看;
半大的娃崽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嬉笑打闹。
一张张被山风和岁月刻下痕迹的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热切。
“春娥回来啦!”
“唐三娃儿长这么高了!”
“哎哟,啸海!你妈老汉也来啦?稀客稀客!”
“毛哥子,冯先生,快屋里坐!”
乡音浓重,问候朴实,带着山坳里特有的、能把人包裹起来的暖意。
唐寡妇脸上难得露出真切的笑容,一一应着。
秦啸海的妈老汉有些局促,但也笑着点头。
毛金辉(二毛)咧着嘴,熟络地跟人打招呼,冯萍平(老冯)则矜持地点头致意。
当晚的坝坝宴就摆在镇公所前的空坝子上。
燕舞牌收录机中粤语歌“沧海一声笑…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增添了乡亲豪情。
十几张八仙桌拼成长龙,桌上摆满了山里的野味、河里的鲜鱼、自家熏的腊肉、新摘的时蔬。
大铁锅支在露天灶上,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肉汤翻滚着浓稠的油花,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压过了雨后泥土的清新。
酒是自家酿的苞谷烧,度数高,性子烈。
几碗下肚,气氛更是热烈。
推杯换盏间,有人讲起唐家祖上开盐泉的旧事,有人说起守拙父亲当年在矿上的义气,也有人念叨着唐寡妇那些年在盐场的典故。
喧闹的人声、劝酒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着远处后溪河娃娃鱼时断时续的鸣叫,汇成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烟火气。
席间,唐寡妇作为主家,端着酒碗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
“各位叔伯兄弟,婶娘姐妹,多谢大家记挂。明天一早,我们上山祭祖,劳烦各位了。”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守拙、二毛、老冯和秦啸海身上,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要得!要得!”
“春娥姐放心,家伙什都备齐了!”
“祖坟山的路,前些天老五带人清过了!”
众人纷纷应和,定下了第二天上山的时辰。
唐守拙看着这些在天地间刨食的乡亲,脑子里恍惚出现星际祝兆残骸的画面…
恍如隔世,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山坳里还弥漫着未散的雾气。
祭祖的队伍出发了。
唐寡妇走在最前头,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里面装着香烛纸钱、三牲祭品。
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靛蓝布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肃穆。
唐守拙、二毛、老冯、秦啸海和他妈老汉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岭场镇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帮忙的青壮。
山路蜿蜒,雨后湿滑。
越往上走,雾气越浓,渐渐只能看清前面人的背影。
后溪河娃娃鱼的叫声不知何时停了,四周只剩下脚步踩在湿滑落叶上的“沙沙”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安静得有些压抑。
唐家祖坟散落在后山一片向阳的缓坡上,大大小小的坟茔依着山势排列,不少坟头已经长满了荒草灌木。
队伍在最大的那座坟前停下,那是唐守拙曾~曾祖父的坟。
碑石高大,刻着繁复的纹路,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唐寡妇放下竹篮,开始有条不紊地摆放祭品,点燃香烛。青烟袅袅升起,很快被浓雾吞噬。
众人肃立,气氛庄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响,毫无预兆地撼动了整片山坡!
脚下的土地猛地一颤,如同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众人猝不及防,站立不稳,纷纷惊呼着踉跄后退,有人甚至直接摔倒在地。
“地震了?!”
秦啸海他妈失声尖叫,脸色煞白。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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