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以轻柔而决然的姿态,悄然将禹天门七号码头大排档严实包裹,如同浸透盐卤的麻布,每一丝缝隙都渗入江雾的湿冷。
大排档内的喧嚣仿佛被墨色过滤,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声响,如同从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传来,虚幻缥缈,好似巫溪盐泉深处溺亡者的呓语。
食客早已散去,桌椅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在昏黄黯淡的路灯映照下投下影影绰绰、形态各异的影子,那些影子扭曲蠕动,竟与地脉盐纹隐隐契合。
残羹冷炙间,红油凝固成血玉般的斑块,空气中混杂着火锅底料的辛辣、啤酒的麦芽酸腐,以及一股从江心深处翻涌而上的、带着锈蚀铁腥的盐卤气息。
此刻,周遭已不见他人,唯有守拙、二毛和老冯三人置身于这空旷的大排档中,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如同三枚被遗弃在时空褶皱里的残棋。
三人脚步踉跄,眼神迷离,显然都已深陷醉意,酒精在他们的血管里奔流成夔门漩涡的咆哮。
唐守拙摇晃着身躯,努力试图保持平衡,却还是一个趔趄,碰翻了身旁的竹椅。
“哐当!”竹椅倒地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刺耳,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却未能惊醒守拙沉醉的意识。
那声响在地面炸开,竟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盐霜涟漪,仿佛触动了某种沉睡的地脉机括。
只见他双眼圆睁,瞳孔在朦胧醉意中竟诡异地分裂成卍字沟纹,那沟纹仿若深邃的漩涡,又似通往未知世界的神秘入口,里面光芒闪烁,暗金流光如电路板般明灭,正是元神之力在酒精催化下失控的征兆。
方才这里还充斥着欢声笑语、划拳斗酒的热闹场景,众人沉浸在聚会的欢乐氛围中,那声浪如同铜锣峡中奔涌的江涛。
可此刻,那阵尽兴的喧嚣,宛如铜锣峡中悄然隐匿的一尾鱼,刹那间没了声响,只留下一片死寂般的静谧,这静谧沉重得压人耳膜。
江风悠悠拂过,携带着江水特有的潮湿气息,轻柔地吹在他们微醺泛红的脸上。
然而,这江风吹不散突如其来的寂静与神秘,反而为其增添了几分诡异氛围,风里仿佛裹挟着盐工亡魂永无休止的咳嗽。
突然,之前电码与江涛震荡波交织所形成的能量震荡再次涌起,且波动愈发强烈,空气如同粘稠的胶质般震颤起来,发出低频的嗡鸣。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老冯和二毛从醉意中敲醒了几分。
他俩猛地停下摇晃的脚步,眼神中满是迷茫与困惑,下意识地看向唐守拙,试图寻得一丝解释。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守拙那透着诡异的卍字瞳孔,以及彼此眼中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无措,仿佛目睹了盐脉本身在人体上的显形。
在这片朦胧的混沌之中,唐守拙的身影显得尤为突兀。
他半坐在竹椅上,眼神迷离,醉意如浓雾般笼罩。
面前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一个空啤酒瓶,而他的手中,正紧紧握着第十二瓶山城啤酒。
只见他微微仰头,嘴巴猛地用力一咬——“咔!”啤酒瓶盖竟被他用牙齿硬生生咬开。
然而,这一咬用力过猛,锋利的玻璃碴瞬间划破了他的嘴唇,一丝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滑落,那血珠竟带着咸腥,滴落在地发出“滋滋”轻响,腾起一缕带着盐味的青烟。
同时,玻璃渣与江腥气在他舌尖猛地炸开,那股又咸又涩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仿佛再次尝到了巫溪盐泉溺水的滋味。
但唐守拙似乎对这疼痛与异味浑然不觉,他的眼神愈发迷离。
在醉意的侵蚀下,耳道深处那条由盐脉育化的青鳞蓝龙,已被某种神秘力量激活,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青鳞蓝龙扭动着蜿蜒的身躯,发出低沉而沉闷的咆哮,这咆哮声如同一把剪刀,将周遭弥漫的巴雾,搅成了崇祯十年漕船那凄厉的哭啸。
每一声哭啸撞击在唐守拙的心头,憋得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脊柱深处的“锚点”隐隐发烫,与江底某种存在产生共鸣。
“封你老子的监!”
唐守拙突然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怒吼道,这怒斥不知是针对冥冥中的封印,还是针对自身无法摆脱的宿命。
声音在夜雾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仿佛要将心中的压抑与愤懑全部宣泄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脚步虚浮,一个踉跄,便一脚踩翻了堆叠在一旁的啤酒箱。
“哗啦!”啤酒箱倒地,散落在地的啤酒瓶盖与他的鞋底相互刮擦,迸射出一串串耀眼的火星。
这些火星在夜雾中闪烁不定,宛若盐晶碰撞产生的磷火,而那刮擦声,仿佛是三百年前铜锣峡沉船的船钉与锅炉残铁发出的悲泣…
禹天门趸船宛如一座沉默的巨兽,静静横卧在江面上,船身高耸的探照灯在浓稠如墨的江雾中投射出一片惨白的光晕,光晕边缘扭曲,如同窥视另一个维度的窗口。
此时,唐守拙正脚步蹒跚地走在趸船边缘,一脸痛苦地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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