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清越的铜锣声响彻暖棚,将原本有些嘈杂的人声压了下去。
鹿鸣湖畔的这场新春诗会,在无数双热切期盼的眼睛注视下,正式拉开了帷幕。
书院山长张敬玄抚须笑道:“今日胜友如云,高朋满座。按照咱们白鹿书院的老规矩,正式比试之前,先由诸位学子自由吟诵,抛砖引玉,以助酒兴。”
所谓的“抛砖引玉”,其实就是给普通学子一个露脸的机会。
毕竟真正有实力角逐“诗魁”的,也就那寥寥数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在三位封疆大吏面前念一首自己的诗,哪怕得不到赏赐,只要不被骂,那就是足以吹嘘半辈子的谈资。
“学生不才,愿以此诗,为诸位大人佐酒!”
话音刚落,左侧寒门学子的席位中,便站起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
此人名叫陈实,是外舍的一名老生,平日里为人木讷,家中世代务农,是全村凑钱供出来的读书种子。
他今日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衫,虽然尽量挺直了腰杆,但在面对正前方那三位威严赫赫的高官时,捧着诗稿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学生……学生作的是《咏雪》。”
陈实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却颇为真诚。他望向棚外的冰天雪地,缓缓吟道:
“漫天玉蝶下瑶台,一夜北风万户开。瑞雪厚积三尺许,麦苗欢喜待春来。”
诗音落下,暖棚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这首诗,平仄工整,押韵也没问题。
虽然辞藻不算华丽,没什么惊艳的典故,但胜在立意淳朴。
尤其是最后那两句,没有文人墨客那种无病呻吟的凄清,反而充满了对瑞雪兆丰年的朴素期盼,透着一股子泥土的芬芳。
“好!”
牛大力是个懂庄稼的,听得最为入耳,当即拍着大腿喝彩,“这诗实在!咱们老百姓盼雪,盼的不就是来年有个好收成吗?”
赵晏也微微颔首,目光温和。
这陈实虽然才气有限,但心系民生,是个踏实读书的人。
然而,就在这时,评审席上传来了一声轻飘飘的笑声。
“呵呵……”
慕容珣端着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韵是押了,只是这格调嘛……未免太低了些。”
陈实闻言,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紧张地看向慕容珣。
“陈实是吧?”慕容珣放下茶盏,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今日是新春诗会,讲究的是雅致,是气象。你这诗,满口‘麦苗’、‘农家’,一股子泥土腥气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是在巡视田间地头,听老农汇报收成呢。”
“噗嗤——”
右侧的世家子弟席位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知府大人说得是啊!这等场合,谈什么庄稼,真是有辱斯文。”
“寒门就是寒门,眼界也就只能看到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了。”
陈实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反驳,说农为国本,说民以食为天,但在知府大人的威压下,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一个字也没敢说出口,只能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赵晏看着这一幕,双眼微微眯起,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慕容珣这哪里是在评诗,分明是在借题发挥,打压寒门学子的士气,是在给所有人立规矩——只有符合他们审美情趣的“雅”,才是好诗;凡是沾了泥土气的,都是下里巴人。
“好一个‘泥土腥气’。”赵晏心中冷笑,“慕容大人,您怕是忘了,您身上这身官袍,也是从那泥土里长出来的。”
陈实坐下后,现场的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寒门学子们个个义愤填膺,却又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右侧席位中,一名身穿锦衣、头戴玉冠的世家子弟站了起来。
此人名为刘章,乃是府城一家豪商之子,平日里最爱附庸风雅,也是慕容飞的跟班之一。
“学生刘章,也有一首拙作,请诸位大人斧正。”
刘章行礼如仪,姿态潇洒,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
“金风吹暖玉楼台,紫气东来万象开。盛世欢歌明主得,华章锦绣入怀来。”
这一首诗念完,世家子弟那边立刻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诗!好气魄!”
“这才有新春的气象嘛!金风玉露,紫气东来,多吉利!”
评审席上,慕容珣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抚须点头,点评道:“嗯,不错。辞藻华丽,意境祥和。尤其是那句‘盛世欢歌明主得’,不仅写出了新春的喜庆,更歌颂了当今圣上的圣明。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格局和气象嘛!”
说罢,他还特意转头看向身旁的张敬玄:“山长,看来咱们书院还是有人才的。这首诗,颇有几分盛唐遗风啊。”
张敬玄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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