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天色将暮。
南丰府的除夕,在最后一场瑞雪停歇之后,终于迎来了最盛大的时刻。
鹿鸣湖,这颗镶嵌在白鹿书院深处的明珠,此刻已被一层晶莹剔透的厚冰所覆盖。
冰面如镜,倒映着岸边那一树树傲雪怒放的红梅。而在梅林掩映之间,一座宛如宫殿般巨大的锦绣暖棚,正矗立在湖畔的空地上,灯火辉煌,气势恢宏。
这是书院为了今夜的“新春诗会”斥巨资搭建的。
暖棚四周,悬挂着厚重的防风毡帘,每一块毡帘上都绣着“白鹿衔芝”的吉祥图案,既挡住了外面凛冽的寒风,又透着一股子书香门第的雅致。
而在暖棚的飞檐翘角之上,数百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连成一片红色的火龙。烛光透过红纱罩洒向冰封的湖面,将这原本清冷的冬夜渲染得暖意融融,喜气洋洋。
“乖乖!这排场,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
暖棚入口处,牛大力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今日特意穿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棉袍,那是用魏子轩赔偿的银子置办的。
虽然布料不算顶顶名贵,但胜在厚实暖和,针脚细密。穿在这一身腱子肉的汉子身上,倒也显得精神抖擞,再无往日那种捉襟见肘的寒酸气。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袭月白锦袍的赵晏。
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翠竹。
那件锦袍剪裁合体,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束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
他站在那里,神色从容恬淡,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周围那些喧嚣的人群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疏离感,却又仿佛是这画卷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笔。
“大力,把嘴合上。”
陆文渊在一旁笑着提醒道,他今日也换上了一身青衫,手里不再拿着画笔,而是握着一把折扇,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经过磨砺后的沉稳书卷气,“咱们如今可是代表着‘实业派’的脸面,别还没进场就让人笑话没见过世面。”
牛大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陆师兄说得是。不过这书院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啊!光这暖棚,怕是就得花不少银子吧?”
“这是‘势’。”
赵晏轻轻开口,目光扫过那辉煌的灯火,“山长大人这是在向整个南丰府宣告,白鹿书院虽然偏居一隅,但文脉未断,气象犹在。走吧,我们也进去,莫要让那些‘贵人’们等急了。”
赵晏特意加重了“贵人”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三人迈步走入暖棚。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松香和梅花香气。
只见这偌大的暖棚内,竟然没有任何烟熏火燎的味道。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几十个巨大的紫铜火盆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四周,里面烧的全是上好的银丝炭,无烟无味,只散发着纯粹的热量。
棚内早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书院的学子们按照平日的交际圈子,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几波。
左侧区域,大多是家境贫寒或是出身普通的学子。往日里,他们在这种场合总是显得有些拘谨和畏缩,生怕身上的补丁被别人看见。但今日不同。
因为有了赵晏之前的资助,也因为有了“实业兴邦”这根精神支柱,这些寒门学子大多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新衣。看到赵晏进来,他们纷纷起身,眼中满是敬意和热切,齐声拱手:
“赵师兄!”
“见过赵师兄!”
这声音整齐洪亮,中气十足,瞬间压过了另一侧的喧哗声。
赵晏微笑着一一回礼,态度谦和,没有半点架子,带着牛大力和陆文渊径直走到了寒门学子的中间坐下。这一举动,无疑是再次表明了他的立场——他赵晏,就是寒门的脊梁。
而在暖棚的右侧,则是另一番景象。
那里摆放着精致的案几,案上放着美酒佳肴。
一群衣着华丽的世家子弟正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只是那眼神却时不时地往赵晏这边瞟,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鄙夷。
人群的核心,是两个人。
慕容飞今日穿得像只花孔雀,脸上那道巴掌印虽然消了,但那股子阴鸷之气却更重了。他正一脸谄媚地站在一张软榻旁,伺候着榻上的人。
软榻上坐着的,正是魏子轩。
这位魏大少爷今日可谓是“全副武装”。
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他是被四个豪奴用软轿抬进来的。此刻他半倚在榻上,腿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拄着一根镶金嵌玉的拐杖。
为了掩盖那日茅房留下的心理阴影,他身上的苏合香气味浓得简直能熏死蚊子。
“魏兄,你看那姓赵的。”
慕容飞压低声音,眼神如毒蛇般盯着赵晏,“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竟然敢坐主位。一会儿等几位大人来了,我看他怎么死!”
魏子轩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扳指,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让他得意一会儿。”魏子轩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捧得越高,摔得越惨。今日这诗会,就是他的断头台!我已经让人把那首‘讨债诗’抄录了几十份,只等时机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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