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编钟清鸣,满春楼的琉璃灯一盏接一盏暗下。
江忆春着一袭淡粉绡纱裙立在月轮屏风前,裙摆缀着细碎的晶石,随步伐流转时如星河倾泻。
珠帘面纱垂至鼻尖,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将面容切割成朦胧的光影,唯有一双瑞凤眼清凌凌地露在外面——那眼尾不似往日勾着胭脂,只淡淡扫了银粉,恍若寒潭映月。
乐师指尖一划,古琴淌出《霓裳》古调。
他起手如拈花,指尖在虚空轻轻一捻,竟真有粉白花瓣从袖中簌簌飘落。
席间有贵女忍不住伸手去接,却发现花瓣触手即化——原是浸了香露的冰片所制。
“这……”
满座屏息。
江忆春旋身时裙裾绽开,像朵将绽未绽的优昙婆罗。
不同于往日刻入骨子的媚,此刻他连指尖都透着神性的疏离。
当鼓点渐密时,他忽然仰面折腰,珠帘面纱被气流掀起,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可还未等众人看清,又随着起身的动作严严实实落回原处。
二楼雅座,秋时岸不自觉地前倾了身子。
台上人踏着乐符跃起,足尖点在鼓面上的瞬间,十二幅裙摆如莲花怒放。
最绝的是他悬空时的眼神——明明是无悲无喜的垂眸,可当睫毛轻颤时,偏又泄出一丝令人心尖发痒的脆弱感。
“菩萨……”有个盐商竟扑通跪了下来。
秋时岸指腹摩挲着酒盏边缘,眸色深得可怕。
他见过江忆春妖娆如狐的模样,也领教过那具身子动情时的艳色,却从未想过这人能圣洁到让人想亲手弄脏。
琴声忽转幽咽。
江忆春解下臂间披帛向空中一抛,轻纱掠过烛火时竟燃起幽蓝火焰。
在众人惊呼声中,他踏着火焰碎步疾旋,每步都精准踩在将熄未熄的火苗上。
那些蓝焰在他足尖化作星子,最后凝成一道银河环绕周身。
“这是仙术啊!”有人打翻了酒壶。
秋时岸突然低笑出声。
他看得分明——哪有什么仙术,不过是纱帛浸了硼砂,那妖精连玩个把戏都要勾得人心痒。
可偏偏就是这份狡黠,让他恨不得立刻将人锁进怀里拆吃入腹。
终曲时江忆春伏地如新月,珠帘终于滑落。
可就在众人伸颈欲窥全貌时,他广袖一展遮了面容,只露出一双含霜带露的眼睛。
那眼神淡得近乎悲悯,可微微泛红的眼尾又出卖了凡尘欲念。
满堂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
直到秋时岸的掌声突兀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
黄金明珠如雨般掷向高台,可江忆春早已退至帘后,只留满地星火渐次熄灭。
“去备车。”秋时岸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咽下未尽之言——今夜他定要亲手剥开这层神性外衣,看看里头裹着的,是不是还是那副销魂蚀骨的妖精身子。
秋一瞥见主子捏碎的第三个酒杯,默默往门口挪了挪。
今夜怕是要不太平了。
舞毕,满春楼内先是一寂,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赏!重重有赏!”户部侍郎家的公子率先拍案而起,袖中银票如雪片般掷向高台,“春姑娘可否赏脸与本公子品茗论艺?”
“我出黄金百两!只求与春姑娘对饮一杯!”盐商巨贾不甘示弱,沉甸甸的金锭砸得台面咚咚作响。
秋时岸冷着脸坐在雅间,指节叩在案几上的节奏越来越急。
当竞价飙至千两时,他忽然抬手,秋一立刻捧出个紫檀木匣——
匣盖翻开刹那,满堂倒吸冷气。
十颗龙眼大的南海明珠在锦缎上熠熠生辉,每一颗都足以买下半条街的铺面。
“镇国大将军出价——”老鸨的嗓子都喊劈了。
可就在此时,席间忽然有人嘀咕:“春姑娘素来卖艺不卖身,怕是不会同我们聊天……”
沸腾的大堂顿时一静。
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权贵们面面相觑,突然调转话头:
“那、那请春姑娘再舞一曲!”
“对对对!方才那支《谪仙怨》,本公子愿以翡翠屏风相赠,只求再看一遍!”
秋时岸捏着酒盏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方才砸出去的十颗明珠,此刻正在老鸨手里闪着刺眼的光——原以为能独占那妖精片刻,谁知竟成了请众人共赏的资费!
“主子……”秋一看着案几上被捏出裂痕的玉壶,默默又往后挪了半步。
台下文人们已开始摇头晃脑地吟诵: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春姑娘之姿,当比姑射仙子更胜三分!”
“依我看,云想衣裳花想容亦不能描摹其万一!”
最绝的是那位江南才子,竟当场挥毫泼墨:“应是嫦娥掷与人,天教分付与春神——哎哟!”
未写完的洒金笺被秋时岸隔空弹指击落,墨汁糊了满脸。
秋时岸盯着珠帘后若隐若现的身影,胸口堵得发闷。
那妖精腰肢款摆的模样,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肌肤,甚至足尖点地时绷出的漂亮线条——哪一样不是他用真金白银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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