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许缘华正亲手给儿子剥橘子。
他修长的手指撕去白色橘络,动作优雅得像在完成什么艺术品。
“春儿。”他突然开口,“太子对你……可好?”
许忆春咬着橘瓣,含糊不清地应道:“好啊。”
许缘华眸光微闪,取出帕子擦去儿子唇角的汁水:“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他顿了顿,轻笑一声,“跟当年皇上看你娘亲时一模一样。”
许忆春差点被橘子呛到。
他抬头看向父亲,却见对方眼底一片澄明,哪有半分怒意?
“爹爹不生气吗?”
“生气?”许缘华慢悠悠地又剥开一个橘子,“为什么要生气?”他忽然眯起眼,“除非……那小子已经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没有!”许忆春耳根通红,“就、就亲了一下……”
而且是你儿子想对人家做什么。
许缘华指尖一用力,橘子汁溅在了衣袖上。
他盯着那点污渍看了半晌,忽然温柔似水地笑了:
“好,很好。”
许忆春默默往车厢角落缩了缩——每当爹爹露出这种笑容,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许缘华望着窗外渐起的灯火,唇角笑意渐深。
当年皇上抢不走他的王妃,如今太子想娶他儿子……哪有这么容易?
虽说沈时岸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品行性子如何他是清楚的。
他未来会是一个好皇帝。
可他又偏偏是一个皇帝,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皇上当年和他一起求娶花桉时,说的是后宫为她一人,但现在还不是莺莺燕燕满身。
如果沈时岸过来他这一关最后却还是负了春儿……
那他不介意反这朝堂一次。
许缘华收敛心神,从广袖中取出一方锦盒。
紫檀木的盒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纹,指尖轻拨锁扣,嗒的一声轻响,盒中红绸衬着一枚血玉玉佩,在斜照的夕光下流转着瑰丽的暗芒。
“这是南疆进贡的千年血玉,冬日生暖,夏日生凉。”许缘华指尖抚过玉面,温声道,“爹爹亲手给你雕的。”
雕玉的过程并不简单。
因这块玉料得来不易。
许缘华亲自挑了七天七夜,才在库房万千玉石中选中这一块。
血玉性脆,稍有不慎便会开裂。
他屏退所有匠人,独自在书房点了十盏明灯,用最细的砣轮一点点打磨。
玉屑纷飞间,他想起春儿幼时抓周,软乎乎的小手一把就攥住了他腰间的玉佩。
如若那时花桉还在,定会笑着打趣说这孩子将来定是个爱玉的雅士。
刻刀在玉面游走,勾勒出独属于许忆春的纹样——半枝桃花缠着九重宫阙,暗合字,又隐着皇恩浩荡。
这样的纹样不是谁都能刻的,这是皇上给许忆春独有的恩宠。
其作用堪比免死金牌,但比其更有作用力。
每一道纹路都浸着安王的心血,指尖被砣轮磨出血泡也浑不在意。
最后一道工序是浸药。
许缘华取了太医院珍藏的雪参灵芝汤,将玉佩浸足三日三夜,直到玉色透出莹润的血光,才用金丝缠绳系好。
“来。”许缘华倾身为儿子系上玉佩。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夕照漏进来,为他俊美的侧脸镀上金边。
那双与许忆春如出一辙的瑞凤眼里盈满溺爱,恍惚间仍是二十年前那个引得满城闺秀掷果盈车的翩翩王爷。
许忆春低头看着腰间玉佩。
血玉触肤生温,仿佛将父亲掌心的热度永远镌刻其中。
他忽然瞥见许缘华低头时,鬓角几根藏不住的白发,和眼角细如蛛丝的纹路。
爹爹老了……
这个认知让喉头莫名发哽。
他伸手拽住父亲衣袖,像幼时那般将脸埋进那带着新竹香气的臂弯里。
“喜欢吗?”许缘华抚过他发顶,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许忆春重重点头,声音闷在衣料里:“爹爹做的,都喜欢。”
许缘华低笑,指尖梳理着他散落的长发:“我的春儿要长大了……”语气里藏着说不尽的怅惘。
未尽的话语,包含着身为人父的无奈。
他老了,说不定哪天就随爱妻而去,独留许忆春一人在世,他舍不得。
吾儿自幼娇养,视若珍宝,未尝令其知世间疾苦。
今忽觉鬓边华发渐生,方惊岁月如梭,终有撒手之日。
每见其犹自懵懂,不识人情冷暖,未尝不中夜起坐,长叹至曙。
倘使一朝辞世,此子茕茕孑立,谁为添衣?谁问寒暖?
纵有薄产遗之,恐亦不知经营。
更忧其性直易欺,遇人不淑。
嗟乎!养儿百年,常忧九十九,此心拳拳,竟无解脱时也。
这是许缘华前夜写下的,当时盯着看了许久。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不假。
有时候想想,倒不如当初对他严厉些,让他多吃些苦头,如今或许还能少操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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