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我李家每年纳粮千石,纳税万两,可换来什么?我苦读二十年,连个举人都中不了!我父亲想捐个官,开口就要五万两!这君,值得忠吗?这国,值得报吗?”
陈致远长叹一声,望向窗外秦淮河的灯火。那里笙歌曼舞,尽是权贵享乐;而茶楼外的街角,冻饿而死的流民刚刚被收尸车拉走。
柳文远轻声道:“陈兄,我听说北境那位北辰公,今年才三十一岁。他十八岁起兵,五年打下九郡江山,推行新政,胡汉归心。格物院造出能日织十匹的‘飞梭织机’,农学院培育出亩产四石的‘北辰麦’,医学院编出《外伤救治手册》救活无数伤兵……这等人物,古之明君不过如此。”
他眼中闪着光:“与其在江南蹉跎一生,看贪官污吏横行,不如去北方搏个前程!北境要治九郡、要兴百业,正需人才。咱们去了,不是叛逆,是去建设一个更好的天下!”
陈致远沉默良久,炭火盆噼啪作响。终于,他抬头:“你们决定去了?”
李慕白重重点头:“我去!我擅水利算学,曾花三年考察太湖流域,写出《江南治水策》三卷。可递到工部,如石沉大海。北境那边,听说在黄河故道搞‘分流治沙’,用的都是新法。我想去学,去干——真能把黄河治住,死也值了!”
柳文远道:“我也去。我虽年轻,但记性好,读过杂书无数。北境重实学,我去了可从文书做起,慢慢学习。”
陈致远闭目片刻,睁开时眼中已无犹豫:“罢了,我与你们同去。但走之前,需留封信,告诉家父我是‘游学访友’,三年五载方归。如此,即便事发,也可推说不知北境是叛逆,只为游学。”
当夜,三人收拾行囊。陈致远将仅有的五两碎银留给老仆,嘱他照看老宅;李慕白从钱庄取出私蓄二百两,分作三份;柳文远只有几件旧衣和二十几本书。
子时三刻,三人悄然出城,在码头租了条小渔船。船夫是个哑巴,收了钱便默默摇橹。寒江雾霭中,小船向北岸驶去。
陈致远回望金陵城,万家灯火渐行渐远。他心中五味杂陈:有离乡背井的悲凉,有前路未知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类似的情景,在江南各地悄然发生:
杭州,清河坊。原工部水部郎中顾炎之(四十二岁)扮作商人,携家眷登上去松江的货船。三年前他因揭发河工贪墨被罢官,返乡后屡遭迫害。接到北境密信后,他当夜便走。
松江,沈宅。江南织造世家沈家三子沈墨轩(三十五岁)将家族秘传的《七彩染经》《天工织谱》缝入夹袄,告别老父,称“去南洋经商”。实则北上。
绍兴,陆氏医馆。年轻医师陆青阳(二十八岁)将祖传《伤寒杂病论注》和多年医案打包,对学徒说“进山采药”,一去不返。他对太医院买卖官职、勒索药商早已深恶痛绝。
据统计,永昌三十七年下半年,仅通过秘密渠道北上的江南士子、工匠、医师、商人就超过四百人。他们大多乘船沿海南下,绕开朝廷控制的运河,在山东或辽东登陆,再由北境接应人员护送北上。
这些人带来的不仅是知识技术,更是江南数百年的文化底蕴和治理经验:
顾炎之到北境后,任工部水司主事。他提出的“以堤束水,以水攻沙”“建闸蓄清,以清刷浊”等治黄策略,与北境已有的水文数据结合,形成系统的《黄河治理新策》。
沈墨轩入北境织造局后,将江南的提花技术、染色秘方与北境的飞梭织机、水力纺纱结合,开发出“七彩云锦”“流光缎”等新品种,迅速打开西域和高丽市场。
陆青阳入北境医学院,不仅传授江南温病学派经验,还学习北境的外科技术,参与编写《北境医典》。他提出的“预防为主,防治结合”理念,被纳入北境公共卫生体系。
这些江南人才,像一条条细流汇入北境。他们起初或许只为谋条生路,但很快发现:在这里,他们的才华真正被重视,他们的理想有了实现的可能。
第三幕:草原部落的“技术移民”
永昌三十七年十二月末,阴山北麓,白鹿部冬季营地。
寒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但营地中央的空地却热火朝天。十顶崭新的羊毛帐篷围成半圆,中间燃着三堆篝火。数百名草原牧民围聚观看,男女老幼皆有。
北境派来的选拔官拓跋宏(北海刺史,三十五岁,母亲是汉人,父亲是鲜卑贵族)端坐主位。他身穿狐皮大氅,头戴貂皮暖帽,但内里是北境官服。左右各坐四名随员:两名文书记录,两名护卫,四名各领域考官。
拓跋宏用流利的胡语(鲜卑语混杂突厥语)朗声宣布:
“白鹿部、黑狼部、苍鹰部、赤狐部的兄弟们听着!今日比武,不比弓马,比手艺!会打铁的,当场打一把刀;会治病的,现场诊治伤员;会驯马的,展示驯马绝活;会唱歌跳舞的,要能打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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