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朔方夜放花千树
捷报传抵朔方关的当日未时三刻,城守府前的青石广场已聚起暗流般涌动的人潮。这并非官府的调度——城内“四海”、“隆昌”、“通源”三家大商号的东家们早在三日前便暗中通联,从库房中调出三百根桅木、八十匹素绢、五十箱彩琉璃,又雇请了朔方手艺最精的三十六名灯笼匠与十二位画师。
“要建,就建一座朔方城百年来未有的灯楼!”四海商号的老掌柜须发皆白,在议事时拍案道,“要让后世的儿孙们记得今日——北境山河归一的日子!”
工匠们从午时便开始忙碌。桅木搭起三丈高的骨架,形如宝塔又似烽燧;素绢层层蒙覆时,十二位画师各执彩笔,在绢面挥毫泼墨:阴山山脉用青黛皴染,层峦叠嶂间隐约可见蜿蜒长城;北海以靛青铺底,细笔勾出粼粼波光与片片渔帆;自朔方至碎叶的万里疆土在绢面上连成恢弘长卷,每一处关隘、每一座城池皆标注朱砂小字,笔笔精到。
最精妙处在于琉璃镶嵌。工匠们将彩琉璃切割成指甲盖大小的薄片——赤色如霞的嵌作落日,碧绿透亮的拼作草原,晶蓝的汇成河流,乳白的凝为雪峰。待戌初的号角自城楼响起,灯楼内外七百二十盏油灯同时点燃。
“轰——”
光影乍现的刹那,整座广场静了一息。
旋即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叹。
那灯楼在夜色中通体透亮如水晶宫阙,琉璃片折射出七彩光华,绘制的北境山河竟似活了过来:阴山上的“积雪”在光影流转间泛起莹莹微光,北海的“波涛”随着灯焰摇曳仿佛真在涌动。更妙的是工匠们暗藏的机关——数条以细线牵引的绢带在灯楼内部缓缓旋转,使山形水势产生流动之感,观者如俯瞰万里疆域在眼前徐徐展开。
灯楼顶端,一尊以三百片水晶镶嵌的“北辰七星”图案熠熠生辉。七星位置暗合天象,最大的一颗主星正对紫微垣方向,光耀全城。
“北辰永耀!山河一统!”
绸缎庄的刘掌柜第一个喊出这句,声嘶力竭。他祖父三十年前死于草原骑兵南下劫掠,父亲守着残破的铺面熬了半生,到他这代终于等来太平年月。
声浪如潮漫卷。卖炊饼的王老汉边喊边抹泪,他三个儿子都在军中,幼子去年战死在狼山戍堡;胭脂铺的赵娘子抱着五岁的女儿,将孩子的小手举向灯楼:“囡囡记住,这光是为护着咱们平安的人亮的。”
城内七纵八横的主街上,万家灯火次第绽放。百姓们翻箱倒柜找出所有能亮的器物:红纸糊的西瓜灯悬在檐下,黄绢罩的八角灯挂在门楣,白布蒙的素灯则多出现在有亲人从军的人家——那是北境古老的习俗,意为“清白之心告慰英灵”。灯火连缀成光的河流,从城门口一直淌到将军府前街。
孩子们最是欢腾。七八个总角孩童提着走马灯在人群中穿梭,灯影里绘着的图案是城西说书先生连夜赶制的:第一幅是镇北王白马银枪雪夜奇袭,第二幅是铁骑列阵碎叶城下,第三幅竟是田间农夫扶犁耕作、工匠抡锤冶铁的和乐景象。灯影转动时,征战与耕织的画面交替浮现,暗合“武定天下,文兴太平”之意。
“阿爹,灯上的将军是谁?”一个约莫六岁的男孩骑在父亲肩头,小手指着灯影里那个持枪的身影。
父亲是城东铁匠铺的伙计,手掌粗糙如树皮。他托了托孩子的臀,声音在喧闹中异常沉稳:“那是咱们的北辰公,萧王爷。当年草原十八部联军南下,就是他带着三千轻骑截断敌军粮道;西辽占碎叶城三十年,也是他亲自擂鼓攻城,三天三夜没下城墙。”
孩子似懂非懂:“将军很厉害?”
“何止厉害。”父亲望向灯楼顶端的北辰星,喉结滚动,“是他把分裂了四十七年的土地,一寸一寸拼回咱们北境人手里。从今往后,草原的铁骑再不能随意南下烧杀,西辽的商队过境要按咱们的规矩纳税,东边海上的倭寇听见‘镇北’旗号就得绕道走。”
男孩睁大眼睛,忽然攥紧父亲衣领:“我长大也要当将军!护着阿爹和娘!”
铁匠伙计眼眶一热,哈哈大笑,震得肩上孩子一晃一晃。周围人听见这话,也都笑起来,笑声融进满城灯火里。
第二幕:北海长歌动九霄
北海郡的庆祝,带着浓烈的塞外风情。
郡守府前的夯土广场足有三十亩见方,此刻立起十三座篝火堆,以青冈木为芯,外裹松脂,每堆都有半人高。火堆按十三县的方位排列,中心最大的一堆代表郡治北海城。未到酉时,各族的代表已陆续抵达。
最先到场的是草原塔塔尔部的汉子们。他们身穿靛蓝镶银边的蒙古袍,腰?弯刀,足蹬皮靴,三十余人围着代表“牧阳县”的火堆跳起“踏歌舞”。舞步沉重整齐,踏地声如闷雷滚动,领头的老者手持马头琴,琴声苍凉激越,唱的是新编的歌词:
“阴山雪化春草绿啊——北海冰开鱼满舱!长生天佑我北境啊——万族同庆共举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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