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天色未明,皇城承天门外已是冠盖云集。朱紫青绿,各色官袍在微熹的晨光和摇曳的宫灯映照下,显得庄重而肃穆。然而,与往日上朝前或低声寒暄、或闭目养神的氛围不同,今日的百官队列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压抑。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在悄然绷紧,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孤零零站在队伍前列,身着粗麻孝服、腰系草绳的年轻身影——萧北辰。
他微微垂着眼睑,脸色在宫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对周围那些探究、同情、忌惮、乃至幸灾乐祸的视线,他恍若未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遭喧嚣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唯有那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咚——咚——咚——”
景阳钟浑厚悠长的声音响起,穿透黎明前的薄雾,宣告着大朝会的开始。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百官整理衣冠,按品级鱼贯而入,踏过汉白玉铺就的御道,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太极殿。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巍然耸立。永昌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透过玉旒的缝隙,扫视着丹陛之下匍匐在地的群臣,目光沉静,不怒自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例行公事的禀奏开始,从各地的祥瑞吉兆,到某些无关痛痒的政务,一切都按部就班。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朝会的重头戏,尚未登场。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时不时地扫过站在勋贵队列前端的萧北辰,以及文官队列中,面色沉凝的宰相林文渊,还有站在皇子首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太子李琝。
终于,当户部关于江南漕运的禀报结束后,大殿内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寂静。
就在这寂静即将被下一个奏事者打破的瞬间,萧北辰动了。
他一步跨出班列,撩起麻衣下摆,对着龙椅方向,重重地跪伏下去,额头触碰到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发出清晰的叩响。
“臣,萧北辰,恳请陛下圣裁!”
清朗而带着一丝悲怆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平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帝的目光透过冕旒,落在萧北辰身上,声音平淡:“萧爱卿,有何事奏来?”
萧北辰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却清晰而稳定:“陛下!臣祖父萧擎天,父亲萧景琰,为国戍边,血战殉国,此乃臣家不幸,亦是国之大殇!臣深知国事为重,不敢因私废公。然,祖父与父亲尸骨未寒,英灵漂泊于北境苦寒之地,臣身为人子人孙,五内俱焚,痛不欲生!臣别无他求,唯恳请陛下,念在萧家世代忠烈,念在祖父与父亲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准臣辞去一切虚职,扶灵北上,归葬雁门关!让祖父与父亲魂归故里,亦让北境数十万将士、百万边民,能最后送他们的主帅一程!此乃臣身为人子,唯一之请,亦是告慰英灵,安定北境军心民心之举!望陛下……恩准!”说罢,再次重重叩首。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合情合理,更是将“忠烈之后”、“安定军心民心”的大义抬了出来,让人难以直接反驳。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与萧家交好,或心存正直的官员,纷纷颔首,面露同情之色。
然而,不等皇帝开口,太子李琝便轻笑一声,缓步出列。他今日穿着一身杏黄色龙纹朝服,更显尊贵逼人。
“父皇,”太子对着皇帝躬身一礼,随即转向萧北辰,语气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北辰弟孝心可嘉,令人动容。老王爷与萧将军为国捐躯,天地同悲,本王亦深感痛心。只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北辰弟年纪尚轻,又骤逢如此大难,心神激荡之下,所思所想,难免有所偏颇。”
他环视一圈群臣,声音提高了几分:“北境新遭大败,防线溃散,军心不稳,草原联军三十万铁骑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南下牧马!此诚国家危难存亡之秋也!当务之急,乃是尽快选派一位德高望重、精通兵事、能稳定大局的宿将,前往北境,重整防务,凝聚军心,抵御外侮!此乃关乎国本之大事,刻不容缓!”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萧北辰:“至于扶灵归葬,虽是孝道,但路途遥远,且北境如今兵荒马乱,危险重重。北辰弟身为萧家唯一血脉,若在途中有所闪失,岂不让英灵更加不安?岂不让朝廷痛失忠良之后?依本王之见,不若先在京中风光大葬,待北境平定之后,再行迁葬,方为万全之策。北辰弟,你以为如何?”他将“唯一血脉”、“有所闪失”几个字咬得略重,隐含威胁之意。
太子一党的官员立刻纷纷出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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