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离除夕只剩短短四天。通县的北风依旧凛冽,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可这刺骨的寒风,却挡不住日渐浓郁的年味儿。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袅袅炊烟,空气中混杂着蒸馒头的麦香、炸油饼的油香,还有偶尔飘来的鞭炮碎屑味,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对团圆的期盼。
何家小院里,更是一派忙碌而温馨的景象。李秀兰系着蓝布围裙,正带着八岁的何虹平打扫屋子。她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踮着脚仔细拂去房梁上的灰尘,动作麻利又细致。“虹平,把窗台上的水渍擦干净,再把窗帘拆下来洗一洗,晾干了正好过年用。”李秀兰的声音温和,带着对新年的期许。
何虹平点点头,拿起一块湿抹布,认真地擦拭着窗台上的每一个角落。她小小的身影在窗边忙碌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她一边擦,一边时不时地望向门口,心里惦记着在省城做临时工的大哥何承平。大哥信里说,会在除夕前赶回来,她已经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天了。
院子里,十一岁的何启平正吭哧吭哧地擦洗着家里那辆半旧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是李秀兰上下班骑的,也是何家最值钱的物件之一。何启平对它宝贝得很,每次擦洗都格外用心。他先用温水把车身淋湿,再蘸着肥皂仔细擦拭,连车辐条之间的泥垢都不放过。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东方红》,脑袋跟着节奏一点一点,脸上满是过年的雀跃。擦到尽兴处,他还会推着自行车在院子里溜达两圈,感受着车轮滚动的顺畅,心里美滋滋的。
何天能则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针线,正缝补着一件旧棉袄。他虽然是个跑运输的糙汉子,可做起细活来也不含糊。针脚虽然不算特别细密,却也整齐规整。“天能,你那棉袄补好了没?补好了赶紧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给你改改。”李秀兰从屋里探出头来,问道。
何天能抬起头,笑了笑:“快好了,你放心吧,这点活难不倒我。”他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妻儿,心里满是踏实。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一家人齐心协力,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哐哐”的拍门声,声音急促而慌乱,打破了小院的宁静。那拍门声力道十足,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焦灼,让人听着心里发紧。
“她二嫂!她二嫂!开门啊!快开门!”门外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略显陌生,却透着一股十万火急的意味。
李秀兰和何虹平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李秀兰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快步走到院门口,何虹平也跟着跑了过去,心里满是疑惑。
拉开门栓,一股寒风裹挟着雪花的碎屑涌了进来。门外站着的是三房何天良家的邻居王媳妇,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头上竟然还渗着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得不得了。
“王家的,这大冷天的,咋了这是?看你急的。”李秀兰连忙侧身让她进来,语气里满是关切。
王媳妇喘着粗气,一把抓住李秀兰的手,声音颤抖着,几乎是一口气说道:“二嫂,不好了!出大事了!你家三弟妹,春燕她……她要生了!从后半夜就开始折腾,到现在大半天了,孩子还没生下来,情况不太好啊!请来的稳婆说胎位不正,有点凶险,让你们家赶紧去个人看看,不然……不然怕是要出人命啊!”
“咯噔”一下,李秀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叶春燕怀这胎已经快九个月了,比预产期早了些日子。她这胎怀相一直不好,孕期又瞎吃那些来路不明的生子偏方,李秀兰早就暗地里替她捏了一把汗。此刻听到“凶险”二字,更是揪心不已。虽说平日里和三房因为何天良夫妻俩的所作所为有些不睦,但到底是一家人,人命关天,何况肚子里还怀着老何家的骨肉,万万不能出事。
“虹平,快!去堂屋叫你爸,就说你三婶生了,情况不好,让他赶紧过去!”李秀兰迅速镇定下来,当机立断地吩咐道,随后又转向院子里的何启平,“启平,别擦车了!快骑着自行车去老宅,告诉你爷爷和大伯,让他们赶紧来钢厂家属院,你三婶生孩子出事了!”
“哎!”何虹平和何启平异口同声地答应着,脸上的轻松愉悦瞬间被紧张取代。何虹平转身就往堂屋跑,脚步急促;何启平也立刻放下手里的抹布,胡乱地擦了擦手上的水,一把抓起自行车的车把,长腿一跨就骑了上去,迎着寒风匆匆往老宅的方向赶去。
李秀兰又转身回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家里仅存的几块钱和几张粮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拿起一件厚棉袄披在身上:“王家的,辛苦你跑这一趟,多谢你及时来报信,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二嫂客气啥,都是邻居,理应互相照应。”王媳妇连忙说道,又补充了一句,“天良哥他……他今天又喝了不少酒,现在家里乱成一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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