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良和叶春燕夫妇二人,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就着那点残羹冷酒,越说越兴奋,仿佛美好的明天已经触手可及。儿子的到来,将是洗刷他们所有屈辱、奠定他们家庭地位的基石。至于那几个缩在墙角,因父母罕见的“和睦”与对未来的畅想而更加惶恐不安的女儿们,则彻底成了背景板,是未来可以随意驱使、用以换取利益的工具。
“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娘说清楚!”何天良打着酒嗝,脸上泛着红光,语气斩钉截铁,“工资不能再给了,过继更是没影儿的事!咱们有自己的儿子了!”
叶春燕抚摸着尚未明显隆起、却被寄予了全部希望的肚子,连连点头,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对!就得这么说!娘要是不同意,你就……你就说咱们儿子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什么外人!那是你小叔子!”何天良下意识反驳了一句,但随即想到何天佑那游手好闲的样子和搜刮自己的行径,那点微薄的兄弟情谊立刻烟消云散,“哼,反正不行!老子辛苦赚的钱,得留给我儿子!”
这一夜,对何天良和叶春燕来说,是充满希望和算计的一夜。而对于何家小院的何天能一家,以及远在乡下老宅、正做着用二儿子工资贴补小儿子美梦的张翠花来说,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何虹平自从送走来儿三姐妹后,心里总有些不安宁。她借着帮母亲收拾碗筷的机会,小声说道:“妈,我看三婶今天那样子,怕是回去要跟三叔闹着……不再给奶奶和小叔家钱了。”
李秀兰擦桌子的手一顿,叹了口气:“他们家的事,咱们管不了。你三叔要是真能硬气起来,对他自家也是好事。” 话虽如此,她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忧虑。她了解自己那个婆婆,一旦涉及到小儿子何天佑的利益,那是能豁出老脸去闹的。到时候,怕是又要波及到自家。
何天能坐在一旁卷烟,闻言沉默了片刻,吐出个烟圈,才沉声道:“老三要是真能想通,不再当那个冤大头,是他的造化。就怕娘那边……唉,到时候再看吧。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少掺和。”
话是这么说,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人情关系紧密、家族观念尚存的年代,想要完全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果然,没过几天,周日,何天能一家刚吃过早饭,何承平回了学校,何启平跑去修理铺看热闹,何虹平正在院子里喂鸡,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由远及近,如同魔音贯耳。
“我滴个老天爷啊!没法活了啊!生了儿子不养娘啊!黑了心肝烂了肠子啊……”
是张翠花!
何虹平心里一紧,立刻看向父母。何天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李秀兰也皱紧了眉头,放下手里的活计。
院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张翠花头发散乱,拍着大腿就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她的表演。她身后,跟着一脸焦急无奈、试图搀扶却又不敢用力的何明显(爷爷),以及眼神躲闪、嘴角却带着一丝看好戏意味的何天佑。
“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何天能上前想去拉,被张翠花一把甩开。
“我不起来!我就死在你家门口!何天能你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早就撺掇你弟弟不认我这个娘了?!啊?!”张翠花指着何天能的鼻子骂,唾沫星子横飞,“老三前几天还好好的,昨天一早跑来就说以后不给钱了!不过继了!说他要有自己的儿子了!是不是你们教的?!是不是你们见不得你小弟好?!非要看着我们娘俩饿死你们才甘心啊!”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何天能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娘!你胡说什么!老三自家的事,我什么时候插过手?他有儿子是好事,不想再过继、不想再填无底洞,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张翠花声音尖利得刺耳,“那是他亲弟弟!帮衬弟弟怎么了?天佑孩子小,日子难过,他这个当哥哥的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过继儿子更是为了他好,给他摔盆打幡!现在说反悔就反悔,肯定是你们挑唆的!李秀兰!是不是你?!你就见不得我们老何家安生!”
战火一下子烧到了李秀兰身上。李秀兰本就憋着火,此刻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娘,你这话我可担不起!他三叔三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凭什么挑唆?再说了,他三婶要是真生了儿子,那是三房的大喜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见不得好?至于帮衬小叔……这些年,我们自家,还有三叔家,帮衬得还少吗?粮票、肉票、布票,甚至天能的奖金,哪次娘你来要,我们没给?可帮衬也得有个限度,不能把我们几家都抽干了,去养着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吧!”
李秀兰这番话,有理有据,直接把张翠花偏心眼和何天佑啃兄弟的事实摆在了明面上。
何天佑脸上挂不住了,嚷嚷道:“二嫂你啥意思?谁啃兄弟了?我……我那不是时运不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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