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歌?”埃莉诺的眉头蹙得更紧。菲利克斯·梅特涅,梅特涅家族那个藏在阴影里的三少爷,出了名的阴沉寡言,他会哼歌?这太反常了。
“嗯,”雷蒙德点头,回忆着,“是……是南境那边的一首小调,我听家里的南境厨娘哼过,好像叫什么……《磨坊姑娘》?调子很轻快。但他哼得……有点怪,像是在……冷笑。”
“还有呢?”埃莉诺追问,心脏莫名地缩紧。
“然后,马库斯堂兄送他到楼梯口。”雷蒙德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我躲到柱子后面了。他们……他们说话声音很轻,我听不太清。但马库斯堂兄好像说了一句……‘希望很快能看到一个更整洁的庭院’?菲利克斯·梅特涅回了一句……‘专业的园丁,懂得分寸’。”
“更整洁的庭院……园丁……懂得分寸……”埃莉诺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深灰色的眼眸中,冰霜迅速凝结。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她太熟悉家族里的行事风格,太熟悉马库斯堂兄那永远完美的微笑下隐藏的冷酷算计,也太清楚菲利克斯·梅特涅那双看似慵懒、实则毫无感情的琥珀色眼睛意味着什么。
“庭院”能指代什么?王都的局势?某个家族?还是……某个人?“园丁”自然是指菲利克斯,或者梅特涅家族。“懂得分寸”……清理掉“杂草”,但不要伤及“名贵花木”?
一个名字,几乎瞬间跃入她的脑海——利昂·冯·霍亨索伦。
那个在温莎家成人礼上,狼狈不堪,被所有人嘲笑,却又在最后爆发出惊人言辞的霍亨索伦家废物。那个与梅特涅家的朱利安是死对头,据说前几天在学院又被朱利安当众羞辱了的可怜虫。那个……据说与温莎家的艾丽莎小姐有婚约的人。
艾丽莎·温莎……那个清冷得如同月光,却又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少女。马库斯堂兄对艾丽莎小姐的心思,在索罗斯家族内部,几乎不算秘密。虽然堂兄从未明确表态,但他看向温莎小姐时的眼神,那种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势在必得,埃莉诺能感觉到。
如果“庭院”指的是温莎小姐,或者与温莎小姐相关的“环境”,那么“杂草”是谁,不言而喻。马库斯堂兄想要“清理”掉利昂·霍亨索伦这块绊脚石,而菲利克斯·梅特涅,愿意充当这把“园艺剪”?
这个推测让埃莉诺感到一阵寒意。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十七岁,即将年满十八,在索罗斯这样的家族中,她早已见识过太多的阴影与交易。她知道,为了家族利益,为了清除障碍,有些手段是上不了台面的。马库斯堂兄做得出来,菲利克斯·梅特涅更做得出来。
可是……为什么是她感到如此不安?利昂·霍亨索伦的死活,与她何干?那不过是一个纨绔、废物,一个帝国贵族圈的笑柄。他的存在,对索罗斯家没有好处,他的消失,或许还能让马库斯堂兄离目标更近一步,对家族有利……
不。不对。
埃莉诺攥紧了缰绳,指节发白。她想起成人礼那晚,利昂·霍亨索伦最后看向梅特涅兄弟、看向四周那些嘲讽目光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混合着绝望、疯狂和某种她难以形容的、近乎野兽般的光芒。那不是纯粹废物该有的眼神。那更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濒死的幼兽,在最后时刻亮出的、染血的獠牙。
而且……如果利昂·霍亨索伦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马库斯堂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与菲利克斯·梅特涅那样的阴险人物合作,去“清理”他?直接无视,或者用更“光明正大”的手段打压,不是更符合索罗斯家的风格吗?除非……利昂·霍亨索伦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碍眼的“错误”,一个必须被“纠正”的“污点”,而他的“婚约”,更是触碰了堂兄的逆鳞。
还有菲利克斯·梅特涅……他凭什么愿意替马库斯堂兄做这种脏活?只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换取索罗斯家在某些方面的“默许”或“便利”?梅特涅家是墙头草,但绝不是慈善家。这笔交易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图谋。而自己……会不会也是这图谋中的一部分?
埃莉诺猛地想起,几次在家族的宴会上,菲利克斯·梅特涅看向她的那种眼神。那不是爱慕,也不是欲望,而是一种……评估。就像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或者,在思考如何将一枚棋子摆上棋盘。冰冷,算计,不带丝毫温度。以前她只觉得厌恶,下意识远离。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梅特涅家族需要巩固与索罗斯家族的关系,还有什么比联姻更牢固?而自己,索罗斯公爵的孙女,卡斯伯特总督的女儿,身份足够,年龄也合适……如果马库斯堂兄为了促成与菲利克斯的合作,或者说,为了换取梅特涅家族的支持,默许甚至推动这件事……
一阵冰冷的恶心感涌上埃莉诺的喉咙。她仿佛看到自己被当成一件精致的礼物,打包送到菲利克斯·梅特涅面前,未来将生活在那双毫无感情的琥珀色眼睛的注视下,成为索罗斯与梅特涅利益联盟的又一个牺牲品,就像她的姑姑伊莎贝拉嫁入皇室那样。不,甚至更糟。至少,二皇子理查德姑父表面还算得上一位合格的丈夫。而菲利克斯·梅特涅……那是个藏在阴影里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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