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倭人分四等,赐汉姓者享免税”、“铁器盐茶官营,私售者死”、“汉女不嫁倭人,违者流放”、“农具官租,秋收回缴”等条款时,汉商中有人皱眉,倭人那边,藤原等人脸上谦卑的笑容也僵硬了片刻。
诏书宣毕,庞统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律令已颁,有疑者可问,有违者必究。从今日起,瀛洲一切事务,皆需依新制而行。旧日所谓‘惯例’,一概废止!”
厅内一片沉寂。糜芳清了清嗓子,他是首任港口都督,主管贸易税收,此刻不得不先开口:“庞制使,刘都护,下官有一事请教。这矿奴买卖,抽税几何?按何值计算?眼下各矿缺人,倭商供奴价格不一,若税额定得高了,恐无人愿做这生意,耽误朝廷采金啊。”
他这个问题很实际,也代表了多数汉商和想靠捕奴牟利的倭姓首领的关切。
没等庞统回答,陈静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声音清晰平稳:“回糜都督,依《市易税务则》草案第三章第五条,凡人口买卖(含矿奴),皆按成交价,值百抽十五。此税由买卖双方协商承担,但须于交易时在市易司登记,当场缴清,方可获‘交易契’为凭。无契之奴,视为来历不明,矿场不得接收,都护府有权没收。”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藤原:“至于奴价,朝廷不直接定价,但为防奸商盘剥、激生民变,市易司将每月根据奴工年岁、健壮程度,发布‘官评参考价’。偏离过甚者,市易司有权质询,并可要求重新议价或取消交易资格。”
这话一出,汉商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值百抽十五,不低。还有“官评参考价”,这等于给奴价套了个笼头。
藤原连忙通过通译表态:“天使明鉴!小人等绝对遵从朝廷法度!只是……以往捕奴,深入山林,与野人搏杀,损耗颇大,若价格太低,儿郎们不愿拼命啊。”
邢道荣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大嗓门道:“有啥好争的!按规矩办不就完了!以前你们胡乱抓人卖钱,闹出多少乱子?现在有规矩,是好事!”
庞统抬手止住众人议论,看向糜芳:“糜都督,陈主事所言,即是法规。你任港口都督,首要之责,便是确保税法通行,市易有序。三日内,现有各矿场、商栈,需将所有未登记之矿奴、交易,赴监察司补办手续,按律补税。逾期者,重罚。”
糜芳嘴角抽动一下,拱手:“下官……遵命。” 他瞥了一眼陈静,这个年轻的寒门主事,一来就搬出条文,毫不通融。
陈静面色不变,继续道:“下官已带来制式账册、登记簿。会后便会在市易司挂牌办公。还请糜都督派员协同,也请各位商贾、首领,依时前来办理。”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紧绷感中结束。汉商们三三两两议论着离开,倭人首领们躬身退下。藤原在离开前,眼神与糜芳有瞬间的交汇,随即又迅速低下。
庞统留下刘封、糜芳、陈静、邢道荣及几位重要汉官,进行小范围部署。
“士元,是否太过急切?” 刘封沉吟道,“一下子推行如此多新规,恐下面反弹。”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立威,当在最初。” 庞统语气坚定,“瀛洲情况特殊,非以猛药,不能治沉疴。刘都护,你坐镇中枢,掌监察、官员任免之权,凡有违律者,无论汉倭,无论背景,皆可依律处置,我与你做主。”
刘封肃然:“封明白。”
庞统又看向糜芳:“子方(糜芳字),大王予你戴罪立功之机,切莫自误。港口油水,不会少你,但需在规矩之内。你若乱来,第一个办你的,恐怕不是我,也不是刘都护,而是朝廷的律法和……” 他看了一眼陈静,“这些寒门出身的监察官。他们前程系于朝廷,可不会讲什么情面。”
糜芳背上渗出冷汗,连忙道:“芳绝不敢忘大王恩德与制使教诲!必恪尽职守!”
“邢将军。” 庞统最后道,“军事都督廖元俭处,我自会去沟通。你的部曲,需抽调一队可靠老兵,暂时协助陈主事的监察司维持市易秩序,尤其补登记这三日,防人闹事。”
“好嘞!包在俺身上!” 邢道荣拍胸脯保证。
“陈主事,” 庞统看向陈静,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一丝期许,“你的担子不轻。账目要清,登记要细,眼睛要亮。遇有难决之事,可直接报我与刘都护。记住,你背后是朝廷的体统,是寒门士子的出路。此间事,洛阳看着呢。”
陈静深吸一口气,长揖及地:“下官必竭尽所能,不负朝廷,不负制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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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陈静便带着他手下的二十名寒门佐官,在紧邻港口都督府的一处院落挂起了“瀛洲监察司”的牌子。账册、登记簿、算筹、笔墨一一摆开。邢道荣派来的十名老兵,挎刀立在门外,面容冷峻。
预料中的纷扰果然来了。汉商、小吏、乃至倭姓首领派来的管事,络绎不绝,拿着各种理由想来打探、说情、讨价还价。陈静一概以“依法办理”回绝,要求必须带齐人证、物证、交易凭证前来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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