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八月初八,辰时,颖水北岸曹操大营。
帐中烛火还未熄,混着从帐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在地上投出凌乱的影子。曹操坐在主位,左手按着案上的南岸地图,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面。荀攸、司马懿、曹纯、曹休分坐两侧。角落里,夏侯尚仍在昏迷,军医说高烧未退。
“昨夜探明,”司马懿的声音平静无波,“诸葛亮所布乃‘惑敌之阵’。其核心不在杀敌,而在三惑:一惑目——旌旗火布虚张声势;二惑耳——鼓角乱音不辨方位;三惑心——地形改易如入迷宫。”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曹操:“然此阵有一致命弱点——需夜色掩护。白日视线清晰,旌旗可见其虚,鼓声可辨其位,地形可察其径。”
曹操的手指停下敲击:“如何破?”
“以正兵破之。”司马懿道,“不理会其变化幻术,只以大军稳步推进,遇垒则攻,遇壕则填。一步一脚印,一丈一血泊。”
帐中沉默。每个人都知道“一丈一血泊”意味着什么。
曹操缓缓站起身。晨光从帐口斜射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
“传令:调两万步卒,分四队轮番攻阵。”
“每队配盾车五十辆,工兵五百,专事填壕平坑。”
“令曹真加强西线攻势,牵制张飞,使其不能东援阵区。”
他转向曹纯:“虎豹骑仍待命。待阵破通道开……直取刘备中军。”
曹休猛地站起,单膝跪地:“末将愿为先锋!昨夜之败,今日必雪!”
曹操看着他,这个侄儿眼中满是血丝,有恨意,有不甘,有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
“准。”曹操声音低沉,“但你记着——今日不是冲阵,是拆阵。一垒一垒拆,一沟一沟填。不急,但需稳。稳到让诸葛亮知道,什么阵法机关,在绝对的人数面前,都是纸糊的。”
曹休重重叩首:“末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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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许昌城西丘陵。
阳光彻底驱散晨雾,将这片起伏之地照得清清楚楚。诸葛亮站在指挥台上,远眺北方。曹军的阵列出现在地平线上——不是骑兵冲锋的锥形阵,而是步卒推进的方阵。盾车在前,像一排移动的城墙。
“白日视线清晰,”廖湛在侧,“旌旗、火把之效大减。”
诸葛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此阵本为夜设。白日……只能迟滞,不能困杀。”
他转身对传令兵:“传令各垒:转为防御。弓弩掩护,步卒守垒。不必追求惑敌,但求阻敌推进——能阻一刻是一刻,能杀一人是一人。”
命令传下。丘陵中,八座土垒上的守军开始调整部署。弓弩手上垒,步卒检查兵器,工兵加固垒墙。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白日守垒,和夜间依靠阵法惑敌,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曹军推进至第一垒前百步。
盾车停下,车后曹军弓手开始抛射。箭矢划过天空,落在土垒上“夺夺”作响。垒上刘备军弓弩手还击,但箭矢大多钉在盾车蒙的湿牛皮上,力道被卸去大半。
“填!”曹休在盾车后挥刀。
工兵扛着沙袋从车隙中冲出,将沙袋抛入前沿的陷马坑。一个坑要十几袋才能填平。不时有工兵中箭倒下,但立刻有人补上。沙袋砸在坑底竹刺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接着是木板——长两丈、宽两尺的厚木板被抬上来,覆在铁蒺藜区。木板沉重,需要四人合抬。一轮箭雨过来,四人中两人倒下,木板砸在地上,剩下两人咬牙再抬。
半个时辰,前沿障碍被清出三十丈宽的口子。
曹休透过盾车缝隙望去,土垒上刘备军旗帜依旧,但弓弩频率已明显减弱——箭矢不多了。
“钩梯!”他嘶声下令。
数十架简陋钩梯被抬上前。所谓钩梯,就是长梯顶端绑了铁钩,可钩住垒墙。曹军顶着箭雨将钩梯架上,开始攀爬。
垒上滚木礌石砸下。
第一架钩梯被砸断,梯上五六名曹军惨叫着摔下。但第二架、第三架已架上。曹军人多,分三面同时进攻,垒上守军应接不暇。
“撞车!”曹休再令。
那是一辆更简陋的车——粗木为架,前端悬一根包铁头的巨木,需要二十人推行。车缓缓逼近垒墙,巨木开始撞击。
“咚!咚!咚!”
每一声都震得垒墙土石簌簌落下。
一处垒墙终于被撞开缺口。曹军欢呼,涌向缺口。但缺口内,一员刘备军将领率百人堵在那里。
是军候李勇,张飞麾下老卒,今年三十有五,脸上有三道刀疤。
“儿郎们!”李勇环首刀指向缺口,“今日你我死于此垒,他日大王碑上,必有我等姓名!”
百人齐吼:“死战——!”
缺口成了绞肉机。曹军往里涌,李勇带人往外杀。刀砍卷了刃,换枪;枪折了,捡地上刀再战。李勇左肩中刀,右腿中枪,仍屹立不倒,连斩七名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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