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八月初七,酉时初,许昌西门城楼。
夏侯惇的独目望着北岸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
烟尘还未散尽,隐约能看见蚂蚁般的人影在移动——那是曹军在搬运同袍的尸首。一日血战,又不知填进去多少条命。他的拳头攥紧了,指甲陷进掌心肉里,留下深深的印子。
“将军,”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大王在北岸苦战,我军是否……”
是否什么?出城夹击?里应外合?
夏侯惇闭上眼睛。他眼前闪过曹仁中毒箭倒下时的样子,闪过夏侯渊自刎前那声“宁死不降”的嘶吼。两个弟弟都死了,死在刘备军手里。他恨,恨不得现在就开城门,率五万守军杀出去,砍个痛快。
可他是许昌守将。
“开西门瓮城侧门——”夏侯惇睁开独眼,声音嘶哑,“只开一尺。”
副将愣住:“一尺?”
“只容一人侧身进出。”夏侯惇走到垛口前,手指向北岸,“调三百弓弩手上城垛,专射刘备军后方运输队。不必求准,只求扰其补给。”
“再令城内投石机调整角度,轰击刘备军霹雳车阵地外围——不必求中,砸到附近即可,让他们分心。”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记住:半个时辰为限,轮换撤回。绝不可出城,绝不可暴露主力。”
这是他能做的极限。支援兄长,但不能失城。像走钢丝,一步都不能错。
命令传下。不多时,许昌西门瓮城那扇厚重的包铁木门,在“嘎吱”声中拉开一条缝——真的只有一尺宽。三百弓弩手侧身挤出,迅速登上城垛。城内的五架投石机开始转动基座,力士拉动绞盘。
第一轮箭矢射出时,天色已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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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刘备中军大帐。
诸葛亮在油灯下铺开地图,手指点在许昌城西五里处的一片丘陵:“此地可布一阵。”
廖湛凑近看去。图上是斥候所绘地形:缓坡起伏,溪流纵横,有几片小树林,整体呈东西宽二里、南北长三里的不规则形状。
“可是……”廖湛眼睛一亮,“石门八阵?”
诸葛亮猛地抬头,眼中闪过讶色:“守仁如何知晓此名?”他放下手中炭笔,“此阵亮确在荆州时推演过,但需瘴气山林配合,且布设需时数月,乃是借天地之势困杀大军之阵。中原平野,无此条件。”
廖湛自知失言,但面色不改:“曾在古籍残卷中见过‘八阵’之名,只知是古战阵,不知详情。孔明所言是何种阵法?”
诸葛亮神色稍缓,重新看向地图:“亮所言非‘石门八阵’原阵,乃是依此地形势,化用其理,布一简化版——名为‘颖水八垒’。”
他取炭笔在地图上勾画:
“以现有工事为基础:土垒为‘门’,壕沟为‘径’,陷马坑为‘陷’,弩台为‘眼’。”
“再添三样:旌旗惑敌,鼓角乱听,火把迷视。”
“不求困杀大军,但求迟滞、混乱、消耗。一夜可成雏形。”
刘备问:“需多少兵?”
“三千。”诸葛亮道,“然需翼德将军配合佯攻许昌,吸引夏侯惇注意,使我布阵无忧。”
正说着,帐外传来急报:“许昌城头放箭!投石机轰击霹雳车阵地外围!”
刘备皱眉:“夏侯惇动了?”
“只是有限支援。”廖湛判断,“他不敢出城。”
诸葛亮点头:“如此正好。请大王准亮布阵,令翼德将军佯攻西门——不需真攻,只需让夏侯惇以为我军要夜袭许昌。”
刘备沉吟片刻:“准。但孔明,此阵真能阻曹军?”
“不能阻其全军,”诸葛亮平静道,“但若曹操欲从此路攻许昌,纵以大军硬闯,亦需多耗半日。半日……可做许多事了。”
他看向廖湛:“守仁以为呢?”
廖湛心中暗叹。这就是诸葛亮的谋略——永远给你选择,但每个选择都对他有利。若曹操绕路,多走十里平野,正适合刘备军骑兵突击;若走此路,就要在迷阵中消耗时间兵力。
“阳谋。”廖湛吐出两个字。
刘备拍案:“传令翼德——今夜佯攻许昌西门!孔明,予你三千兵,天亮前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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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许昌城西五里丘陵。
三千刘备军趁着夜色进入这片起伏之地。工兵在前,用铁锹加深壕沟,在关键位置挖设新的陷马坑。士卒搬运拒马、鹿角,在土垒上插旌旗——不是一面两面,是上百面,各色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诸葛亮亲至各垒指挥。
“此处,”他站在一处坡顶,指向前方三条岔路,“设绊马索三重,离地一尺,以枯草掩盖。”
“那片树林,”转向左翼,“绑火把于树梢,以长绳串联,需时可同时点燃。”
“鼓角队分置八处,”对传令兵道,“各给鼓谱一份——非战鼓节奏,要杂乱,时急时缓,从不同方向响起。”
三千人中,有两百是专司鼓角的。他们拿到鼓谱时都愣了——上面画的不是常规鼓点,而是长短不一的线条,有的密集如雨,有的稀疏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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