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四月十八,历阳吴军大营
晨雾未散,江风裹着水腥气卷进帅帐。孙权捏着那纸绢帛,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这是江东细作三日前送抵的最新情报:
“刘备两万大军已过颍川,徐晃一万前锋抵许县。”
帐下文武肃立。左侧周瑜青衫按剑,右侧张昭垂袖凝眉,鲁肃立在烛影里,神色隐在暗处。
“诸君都看见了。”孙权将帛书按在案上,“刘备主力北调,徐州空虚。孤欲亲征合肥,今日渡江——可还有异议?”
话音落地,周瑜踏前一步。
“主公!”
这一声唤得沉,帐中烛火都晃了晃。
“公瑾还有话说?”孙权挑眉。
“张辽非易与之辈。”周瑜语速很快,每个字都砸得实,“此人昔随吕布时,便善察战机,用兵果决。今归关羽,更得倚重。且合肥守将霍峻、霍笃兄弟,去岁便奉刘备令修筑城防,垒高池深,非旬日可下。”
他指向帐外北方:“更紧要者,刘备虽北调,然关羽动向不明。细作只报‘关羽称病’,焉知不是疑兵之计?若其潜伏在侧,待主公渡江……”
“公瑾多虑!”孙权霍然起身,锦袍带起风,“关羽若在,何须藏匿?他若真有伏兵,早该加强江防、陈兵示警——可逍遥津探报如何说的?‘北岸守军不足两千,寨门虚设’!”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合肥:“此乃天赐良机!袁本初七十万大军压境,曹刘自顾不暇。此时不取合肥,更待何时?!”
鲁肃从暗处走出,长揖及地:“主公,肃有一言。袁绍此乃驱虎吞狼之计,纵使我军得合肥,亦与刘备结下死仇。而袁绍远在河北,岂会真助江东?届时刘备反扑,我独当其锋……”
“子敬!”孙权拂袖转身,年轻的脸在晨光里透着不容置疑的锐气,“孤意已决——今日渡江!诸将听令!”
帐中空气一紧。
凌统、陈武等少壮将领眼中燃起亢奋的火。程普、黄盖几个老将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底的忧虑,但终究无人出声。
周瑜嘴唇抿成一条线。良久,他缓缓单膝跪地:“臣……请率水军攻江夏,牵制赵云。”
孙权神色稍缓,上前扶起:“公瑾深明大义。江夏有劳了。”
“唯望主公……”周瑜抬头,目光如凿,“慎之。”
四目相对。孙权看见那双眼里深藏的忧切,心头莫名一躁,别开脸去:“孤知道了。程公,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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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津南岸,午时初
长江在这里收成一束,两岸芦苇密密匝匝,风过时如浪起伏。对岸合肥城楼在薄霭里只露个轮廓,静得反常。
孙权金甲耀目,按剑立在岸边高坡。身后三万大军沿江列阵,舟船连樯,旌旗蔽空。
“主公请看。”程普指着渡口,“此处江面最窄,然对岸滩浅泥泞,大船难靠。老臣以为,可分兵两路:一路佯攻渡口,吸引守军;一路绕道巢湖南二十里,从濡须口登岸,迂回合肥侧背——”
“太缓!”
凌统踏前打断。少年将领银甲白袍,按刀而立:“兵贵神速!张辽兵少,必固守合肥城。我大军直渡逍遥津,半日下寨,明日便可围城!若分兵绕道,迁延时日,待关羽闻讯回援,岂不坐失良机?”
陈武在旁附和:“凌将军所言极是!我军三倍于敌,正当一鼓破之!”
孙权目光扫过江面。对岸依旧寂静,连巡哨的旗帜都不见一面。
“张辽怯矣。”他忽然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少年意气,“传令:陈武、凌统领三千锐卒为先登,即刻渡江,抢占滩头立寨!孤亲率中军一万五千继之!程公领后军一万二千押后——今日未时,全军渡江!”
“主公!”程普还要劝。
“程公老成,孤知晓。”孙权摆手,语气却不容置喙,“然战机稍纵即逝。若等周瑜攻下江夏,关羽犹未回军,那时再渡江……功劳是谁的?”
这话说得直白。程普喉头动了动,终究抱拳:“老臣……遵命。”
凌统、陈武相视一笑,甲胄铿然作响,转身奔向江边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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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渡江始
战鼓从南岸炸起,声震大江。
第一波舟船如离弦之箭射出。凌统立在首船船头,白袍猎猎,手按长刀。陈武在侧船,令旗高举。三千先登锐卒皆执短刃轻甲,舟行如飞。
中军本阵,孙权登楼船。三层楼船缓缓离岸,船头“吴”字大纛在江风中扯得笔直。左右战舰护卫,帆影连天。
后军阵中,程普立在斗舰望楼上,老眼眯成缝。他盯着对岸那片芦苇荡,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
“太静了。”他喃喃。
副将不解:“程公,张辽兵少,固守城池乃常理……”
“常理?”程普摇头,“张文远若只知守城,便不是张文远了。”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徐州见过的那个并州将领——陷阵冲锋时如猛虎,退守扎营时如磐石。这样的人,会把渡口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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