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滇南的日头已然西斜,失去了正午时的毒辣,变得昏黄而慵懒。光线穿过勐巴拉纳西国投西城建筑工地上空弥漫的尘土,形成一道道斜长的光柱,无力地投射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阴影开始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光明。空气沉闷,带着未散尽的暑气和工地上特有的水泥、金属与汗水的混合味道。远处的塔吊静止着,巨大的吊臂在渐暗的天色下勾勒出沉默而狰狞的剪影。
“哐——当!”
一声异常沉闷、绝非触及普通岩石或管线的巨响,从正在挖掘的深基坑底部传来。操纵挖掘机的老赵感觉整个机身猛地一震,铲斗仿佛啃到了什么坚不可摧的硬骨头,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臂发麻。他赶紧松开操作杆,熄了火,探出满是汗水的脑袋,朝着幽深的坑底嘶哑地喊道:“停!停!挖到啥子硬家伙了?快看看!”
几个正在附近清理土方、搅拌水泥的工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聚拢到坑边,探头向下张望。碘钨灯尚未开启,坑底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巨大、黝黑的轮廓半埋在潮湿的、泛着腥气的褐黄色泥土里。
“去,把灯打开!”工头王国才闻声赶来,指挥着。
有人跑去找来了大功率的碘钨灯,接上电线。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般刺入坑底,将那异物的真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尊石像。
一尊佛教金刚的石像。
它高达近两米,即便只露出上半身,那巍峨雄壮的体魄也已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石质并非寻常青石或花岗岩,而是一种沉黯致密、泛着青黑色幽光的材质,仿佛能吸收光线,又似乎在内部蕴藏着某种流动的能量。金刚怒目圆睁,那双眼睛并非雕刻而成,竟是用了某种深邃的黑色宝石镶嵌,在强光直射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仿佛活物般俯视着坑边的众人,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与威严。它的面容狰狞,眉头紧锁如磐石,鼻梁高挺似山脊,嘴角紧紧下撇,勾勒出无边的煞气与愤怒。裸露的上身,肌肉线条块块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仿佛每一束肌肉纤维都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力量,皮肤纹理清晰得如同龙鳞。它身披古朴的战甲,甲片层层叠叠,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饕餮兽首以及一些难以辨识的古老符文,虽被泥土覆盖,依旧难掩其精良工艺与森严气度。它一手握拳抵在腰间,另一只手虽还深埋土中,但已能看出紧握着一件法器——似杵非杵,似鞭非鞭,轮廓狰狞,透着一股破灭一切邪障的决绝。
这石像整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威压,威风凛凛,不可侵犯,仿佛它并非死物,而是随时会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挥动法器,惩戒一切冒渎者。
“我的个老天爷……这……这是啥子神像?眼神咋这么吓人?”年轻工人小吴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仿佛那石像的目光能刺伤人。
老工人孙头摘下安全帽,用力挠着花白的头发,脸上皱纹挤成了一团,喃喃道:“是庙里的金刚菩萨没错……可这气势,也太凶了点儿……瞧着心里头发毛啊。”他搓了搓胳膊,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工人们围在坑边,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与畏惧。没有人敢轻易下到坑底去仔细查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仿佛那石像随时会活过来,将他们这些打扰其长眠的凡人碾碎。原本因劳作而燥热的身体,此刻却被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
“都围在这儿看西洋景呢?!不用干活了?!工期耽误了谁负责?!”一个略显尖细而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工地经理杨勇在王国才的引领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他四十岁上下,穿着与工地环境格格不入的廉价西装,脚上的皮鞋沾满了泥点,微凸的肚子将衬衫撑得有些紧绷,脸上是因午睡被吵醒而残留的愠怒。
“杨经理,您可来了!快看看,挖出个大家伙!”王国才赶紧凑上前,指着坑底,语气带着几分邀功,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杨勇不耐烦地走到坑边,双手叉腰,眯着眼朝下望去。当碘钨灯的光芒将石像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时,他脸上的愠怒瞬间凝固,随即像是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的、混合着惊愕与狂喜的神情。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也下意识地急促了几分。
“金刚石像?看这材质!看这品相!这个头!这威严!这绝不是普通货色!去年,对,就是去年,城东老张他们那个工地,挖出来个前明的青花瓷罐,听说是官窑的,转手就卖了两百万!两百万啊!老子累死累活包工程,一年到头才能挣几个子儿?眼前这尊石像,年代肯定比明朝还老,这用料,这气势,这完整性……要是弄出去,找对门路,少说也得翻个倍吧?不!说不定能卖到五百万,甚至更高!那些有钱的老板,还有那些搞地下收藏的,就喜欢这种有“神性”、有“年头”的老物件,越凶越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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