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看着章临渊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仿佛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低于常人的温度;倾听着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她的心如同被放在滚烫的石板上反复煎烤,紧紧揪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与温度传递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呼唤,声音因为焦急和担忧而颤抖:
“局长,坚持住!马上就要到医院了!您千万不能睡!老师,您醒醒,看着我!我是金月,您的学生!”
“您还记得吗?您说过等这次任务结束,要带我们B组继续去档案馆,研究那批新发现的明代滇南巫傩古籍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章老师,保持清醒!求您了…想想您教我们的《正气歌》,想想那股浩然之气…您不能倒下…”
然而,任凭她如何呼唤,章临渊依旧沉陷在深度昏迷之中。过度透支生命本源与道基,加上内腑重伤和妖毒侵蚀,让他的意识陷入了最深层的、自我保护性的沉睡,或者说,是濒临消散的边缘。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虽然依旧在跳动,但每一次起伏都显得那么勉强,那么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归于平直。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金月心中越缠越紧,越收越拢。她不能接受,那个如同山岳般可靠、如同灯塔般指引方向的师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绝望之中,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骤然闪现。
《正气歌》!
章老师最推崇的《正气歌》!他说过,那是华夏士人风骨的极致体现,是浩然正气凝聚的文字化身。他说过,诵读它,能感通天地正气,能坚固人的心志魂魄。在课堂上,正是通过集体朗诵,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沛乎塞苍冥”的力量。
或许…或许现在朗诵它,真的能穿透昏迷的迷雾,触及老师深藏的意识?或许那熟悉的诗句,那磅礴的正气,能像锚一样,拉住他正在滑向深渊的灵魂?能给他一丝支撑下去、与死亡抗争的信念和力量?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金月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如此之深,仿佛要将车厢内所有的氧气、勇气和希望都吸入肺中。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不知何时又流下的泪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不再仅仅是担忧哭泣的学生或下属,更像是一个要在精神层面上,为师长进行一场特殊“急救”的战士。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依旧紧握着章临渊的手,然后,用带着明显哽咽、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努力维持着平稳和力量的嗓音,开始背诵那首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脉的诗篇: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声音起初还有些颤抖,但第一个字出口,仿佛就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凝聚。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她的声音逐渐稳定下来,不再仅仅是背诵,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呼唤。她仿佛看到了浩瀚天地,山川星辰,以及充塞其间的那股无形却至大的力量。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她想到了章临渊在课堂上的讲解:“太平盛世,正气和谐流露;而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一个人的气节操守才会真正显现,被历史铭记。” 老师,您不就是如此吗?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个个青史留名的忠烈形象,随着诗句在她脑海中浮现。太史兄弟前仆后继,董狐直笔,张良博浪沙狙击,苏武北海牧羊……他们的身影,仿佛与眼前昏迷的师长重叠。都是为了坚守某种东西,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念到这些惨烈的牺牲时,金月的声音无法抑制地带上更重的颤音,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她强行瞪大眼睛,不让泪水落下,继续清晰地念出每一个字。严颜宁断头不降,嵇绍以身护主血溅帝衣,张巡死守睢阳嚼齿皆碎,颜杲卿骂贼断舌……这是何等的忠烈,何等的刚毅!章老师,您也是这样的人啊!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管宁避乱辽东,坚守清贫;诸葛亮鞠躬尽瘁,《出师表》感天动地;祖逖中流击楫,誓复中原;段秀实以笏击贼,视死如归……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方式,同样的正气凛然。
她的声音在颠簸的车厢内回荡,与引擎的轰鸣、仪器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她背诵得很慢,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的重量、每一句诗的力量,都通过声音,灌注到章临渊的耳中,心中。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这正是《正气歌》的核心,也是章临渊当年着重强调的——这股正气磅礴伟大,凛冽刚烈,万古长存。当一个人的精神意志与这种正气贯通时,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老师,您不正是用行动诠释了这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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