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彪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楼下,金枝已经被带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旁。看到纪彪也被带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一眼里,有惊恐,有绝望,有埋怨,有恐惧,唯独没有夫妻间该有的担忧和扶持。
没有对话。他们被分别请进了车的后座,中间隔着一个人。
黑色轿车沉稳地启动,驶出了校门。
起初,一切都很安静。大部分班级还在上课,并不知道这石破天惊的一幕。但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通过学生间隐秘的社交网络、老师们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高一(五)班最先炸开了锅。
金枝被带走后,教室里死一般寂静了整整一分钟。然后,不知是谁先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纪委...是纪委的人!”
“金老师被带走了?”
“还有纪主任!我看见了!”
“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海刚峰依旧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同桌狄怀英推了推他:“刚峰...你看到了吗?”
海刚峰点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望向窗外。窗外,那辆黑色轿车已经消失在校门外,但仿佛还能看到它离去的轨迹。
几分钟后,整栋教学楼都知道了。
先是高三的楼层,然后是高二、高一...消息像病毒一样传播。老师们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很快被淹没。
不知是哪个班级先开始的。
高三(四)班,靠窗的一个男生突然站起来,抓起桌上那本被金枝骂作“垃圾”的练习册——那上面有金枝用红笔写的“废物”两个字——猛地推开窗户,用力扔了出去!
练习册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楼下的空地上,书页散开,在秋风中哗啦啦地翻动。
如同一个信号!
紧接着,是第二本课本,从三楼另一个窗户飞出;第三张试卷,被揉成一团,像炮弹一样射出;第四本、第五本...
越来越多的学生冲到窗边,将他们积压已久的愤怒、委屈、隐忍,以及此刻那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激动与解放感的情绪,伴随着那些写满了笔记却也承载了无数压力的书本,尽情地、发泄般地抛向天空!
“啊——!”
“滚吧!”
“再见了!”
“是哪位义士啊!”
“是林冲哥哥!”
欢呼声、尖叫声、拍桌声、跺脚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白色的纸页如同漫天的雪花,又如同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教学楼前的空地。
一些平日里受过打压的学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一个曾经被纪彪当众扇过耳光的男生,站在窗边,对着天空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海刚峰没有去扔书。他静静地站在窗边,身体站得笔直,如同悬崖边的一棵青松。双手紧紧握着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地盯着楼下那越来越厚的“雪地”,盯着校门的方向,眼眶通红,里面燃烧着复杂难言的火焰——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有对王若的告慰,有对过往屈辱的告别,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汹涌而出,顺着他年轻却已刻上坚毅线条的脸颊肆意流淌。他没有擦拭,任由这滚烫的液体冲刷着脸庞,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愤怒、以及此刻那沉重而炙热的解脱,都随着泪水一并冲刷干净。
王若,你看到了吗?
天,亮了。
那些逼死你的人,他们的报应,来了。
市纪委的谈话室,灯光冷白得刺眼。
金枝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已经两个小时了。最初的那股寒意,已经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妆早就花了,眼线晕开,像两个黑眼圈。但她还在强撑着。
“同志,我真的不明白。”她的声音干涩,“我在学校工作十几年,兢兢业业,每年都是优秀教师。是不是有人诬告我?我们做班主任的,难免得罪一些家长...”
负责询问的是市纪委三室主任周敏,那位将她从教室带出来的中年女子。周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
旁边的年轻记录员打开文件夹,推到她面前:“金枝老师,认识这些东西吗?”
金枝低头一看,瞬间如遭雷击!
那是她微信聊天记录的打印件!最新的一页,正是今天早上她和张浩然妈妈的对话——关于假期补课,一小时五百,七天七千...
“这...这是伪造的!”金枝尖叫起来,声音刺耳,“这是PS的!有人要害我!”
周敏平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了一段音频。声音清晰地传来:
“...老纪,你说王若那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不就说她几句吗?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还好她家没什么背景,她妈就是个扫大街的...我已经跟张副局长打过招呼了,他说会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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