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粥喝到第五天,孩子们的脸色眼见着萎黄下去。义学堂里,往日朗朗的读书声变得有气无力,狗蛋站在台上,看着底下一个个小脑袋耷拉着,心里像刀绞一样。晌午放学,他照例去伙房领粥,却见厨娘偷偷往碗底给他多撇了点稠的。狗蛋一愣,推开碗:“张婶,这不行,规矩是石守备定的,娃们都一样。”
厨娘眼圈一红,低声道:“狗蛋先生,你教娃们念书,费心神……娃们……娃们今天又晕倒两个,抬回去了……”
狗蛋端着那碗几乎照得见人影的稀粥,手抖得厉害。他回到冷清的书斋,窗外是灰蒙蒙的天。桌上摊着孩子们临的字帖,歪歪扭扭写着“民为贵,社稷次之”。他想起杜明远杜公讲学时的殷切目光,想起石磐肩头的重担,想起小丫扑在米缸上痛哭的背影。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读书人,不能只会之乎者也!危难时,笔杆子也是枪杆子!
他猛地铺开一张粗糙的麻纸,研墨。墨是劣质松烟墨,带着股呛人的味道。他提笔,手依然在抖,却异常坚定地写下标题:“平安县义学全体蒙童泣血上叩青天老爷书”。接着,他用最直白、最惨痛的文字,描述平安县的现状:蝗灾过后,田地颗粒无收;官府催逼,存粮掠夺一空;百姓食不果腹,孩童奄奄一息。“……草根树皮,掘食将尽,幼童啼饥,声若游丝。老者倚壁,气息奄奄。皇天厚土,实所共鉴!吾等幼童,命如蝼蚁,然亦是大明子民,陛下赤子!岂忍见其尽成饿殍乎?”
写到此,悲愤难抑,他搁下笔,在屋内踱步。觉得这文字还不够力道,不足以撼动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他想起史书上那些以死谏言的忠臣,想起民间流传的血书伸冤故事。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脑海——血书!唯有赤诚之血,或可涤荡麻木之心!
他不再犹豫,取出平日削竹简的小刀,一咬牙,在左手食指指尖划了一道。钻心的疼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砚台里。他用笔尖蘸饱血墨,重新落笔。殷红的字迹,在糙黄纸上洇开,触目惊心:
“饿死不离平安县,但求朝廷开恩赈粮!”
这十几个血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吹干墨迹,小心卷起,塞入竹筒。
次日,狗蛋将义学所有蒙童召集到院中。寒风凛冽,孩子们缩着脖子,小脸冻得发青。狗蛋没有多言,只将血书展开,沉声读了一遍。孩子们或许不能完全理解字句深意,但“饿死”二字和先生指尖未愈的伤口,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孩子们,”狗蛋声音沙哑,“官府不信咱们的话。咱们要告诉外面的人,平安县的娃娃,快饿死了!但咱们是杜公、是石守备教出来的娃娃,有骨气!愿意跟先生一起,在这上面按个手印,把这封信,送到能救咱们命的人手里吗?”
一片寂静。一个叫栓子的小男孩,率先走出来,他爹是护矿队的,前日巡防摔伤了腿。栓子看着狗蛋的手指,又看看血书,用力点了点头,伸出脏兮兮、满是冻疮的小手,在旁边印泥盒里使劲一按,然后重重地按在血书下方。一个鲜红的小小指印,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们沉默着,秩序井然地走上前,用他们稚嫩却坚定的手指,在血书上留下一个个印记。有的孩子饿得没力气,按得印子很浅;有的孩子手脏,印迹模糊;但他们眼神里的那份决绝,却一般无二。最后,狗蛋也郑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这封沾着数十个孩童指印、带着狗蛋鲜血的书信,被红姑手下最机灵的暗卫“甲三”揣入怀中。他扮作乞儿,混出戒备森严的县城,踏着积雪,朝着省城方向而去。路途遥远,关卡重重,这封承载着平安县最后希望的血书,能否顺利送达?即使送到,那些锦衣玉食的官老爷们,见了这斑斑血印,是会动一丝恻隐之心,还是斥为“刁民挟众要挟”,进而招来更残酷的镇压?狗蛋望着暗卫消失的方向,心中如同这寒冬的旷野,茫茫一片。娃娃的血书,究竟能否撼动铁石心肠的朝廷?平安县的生路,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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