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平安县的夜,黑得透透的,只有官仓方向偶尔闪过几点灯笼的火星子,那是赵光弼派兵把守的粮库。红姑一身夜行衣,贴着墙根的阴影,像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摸近。她身后跟着暗卫“乙三”,两人目标是官仓西角那个年久失修、据说堆放着陈年杂粮的侧库。县里快断炊了,半大的小子饿得嗷嗷哭,红姑这双惯于取人性命的手,今夜要来“取”粮。
侧库的锁锈迹斑斑,红姑用指尖蘸了唾沫,探了探锁孔,心中稍安。这种老锁,难不住她。她从发髻里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屏息探入。就在锁簧将开未开之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呵欠声由远及近。“妈的,这鬼天气,冻死个人……王老四,精神点!别他妈打盹!上头说了,这库里的粮,一颗不能少!” 一个粗哑的嗓子骂道。
“刘头儿,这破地方,耗子都不来,有啥可看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嘟囔着。两人提着灯笼,竟晃晃悠悠朝着侧库走来。红姑与乙三立刻缩身,隐入一堆废弃的麻袋后面,心跳如鼓。
灯笼的光晕扫过库门,停在那把锁上。被称为“刘头儿”的老兵伸手摸了摸锁,啐了一口:“算这帮穷酸安分。” 他并没察觉异常,反而一屁股坐在红姑藏身的麻袋堆旁,掏出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起来。年轻士兵王老四也挨着他坐下,搓着手:“头儿,听说……听说平安县里,娃娃都饿得啃树皮了?”
刘头儿沉默半晌,烟锅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哼,饿死也是自找!抗旨不尊,造反作乱,有啥好同情的?咱们当兵吃粮,守好这库房就是本分。”
“可……可我妹子嫁在邻村,说平安县往年赋税交得足,杜明远是个好官……”王老四声音低了下去。
“好官?屁!”刘头儿提高声调,“这世道,好官活不长!你小子少嚼舌根,让人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时,红姑藏身的麻袋堆,因两人靠坐,微微一动,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
“什么动静?”王老四警觉地跳起,提刀四顾。刘头儿也摁灭烟锅,握紧了腰刀。
红姑心知躲不过,对乙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伺机而动。自己却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麻袋后“跌”了出来,就势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灯笼立刻照在她脸上。只见她衣衫褴褛(夜行衣外匆忙套了件破袄),头发散乱,脸上抹着锅底灰,一副惊慌失措的农妇模样。
“是个娘们?”王老四一愣。刘头儿刀尖指向红姑,厉声喝问:“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在这里做啥?是不是平安县派来的探子?”
红姑抬起泪眼(她暗中掐了自己大腿),哀声道:“军爷!俺不是探子!俺是……是城南李家庄的,男人死得早,就剩个娃,才五岁……家里断粮三天了,娃饿得直啃炕席……俺听说这官仓有陈年烂谷子,不要紧,就想……就想偷点回去,给娃熬口粥喝……军爷,您行行好,就当没看见俺,俺就拿一口袋,一口袋就行!” 她边说边磕头,演技逼真,连暗处的乙三都差点信了。
刘头儿眼神凌厉地审视着她:“李家庄的?李家庄离这三十里地,你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怎么跑来的?”
红姑早有准备,泣不成声:“俺……俺是白天躲在山里,晚上才敢摸过来……军爷,您也是当爹的人吧?您想想,要是您家娃饿得啃树皮,您忍心不?” 这话戳中了王老四,他犹豫地看向刘头儿。
刘头儿脸色阴沉,用刀挑开红姑带来的空麻袋,里面空空如也。“就你一个?”
“就……就俺一个!”红姑忙道。
刘头儿围着麻袋堆转了一圈,没发现乙三。他盯着红姑,忽然冷笑:“编得挺像!平安县的人,嘴皮子都利索!老子看你就是奸细!” 刀尖作势欲刺。
红姑把心一横,豁出去了,猛地扑上前抱住刘头儿的腿,放声大哭:“军爷!您杀了俺吧!反正娃没吃的也是死!您行行好,杀了俺,把俺的肉带回去给娃吃行不?俺求您了!” 这惨烈的话语,配上她绝望的眼神,让一旁的王老四手都抖了。
“头儿!”王老四忍不住开口,“看她样子……不像假的。要不……要不撵走算了?”
刘头儿一脚踢开红姑,喘着粗气,眼神复杂。他何尝不知平安县惨状?他也有家小,只是军令如山……他沉默良久,突然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脏话,然后压低声音对红姑吼道:“滚!赶紧滚!再让老子看见,剁了你喂狗!” 说完,竟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扔到红姑面前,里面是他自己备的干粮。“拿着!快滚!别连累老子!”
红姑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抓起布袋,连滚爬爬地“逃”入黑暗中。王老四也松了口气。刘头儿望着红姑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这叫什么破事!” 转身对王老四道:“今晚的事,烂肚子里!走,巡别处去!”
红姑与乙三汇合,捏着那袋干粮,手心全是汗。这次“盗粮”变成了“乞粮”,还险些暴露。但刘头儿那瞬间的犹豫与施舍,让她看到了一丝人性的微光。然而,这微光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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