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药液持续滴入血管,维持着这具残破躯壳最低限度的运转。林晚的意识在药物和病痛的双重夹击下,沉浮于混沌的深渊。剧烈的咳血被强行压制,换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灵魂都被抽离的疲惫和麻木。她像一具被掏空的人偶,躺在精密仪器的包围中,只剩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冰冷数字证明她还活着。
吴妈如同惊弓之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秘密带来的压力。她时不时神经质地扫视着房间,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宽大冰冷的书桌,仿佛那下面藏着随时会爆炸的炸弹。那个被她用湿巾包裹、塞进围裙口袋深处的、沾着林晚血迹的白色药瓶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每一次想起,都让她后背沁出冷汗。
窗外的光线渐渐昏暗,暮色四合。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仪器屏幕幽幽的蓝光和壁灯昏黄的光晕,营造出一种压抑而诡异的氛围。顶楼那破碎的、如同哭泣般的钢琴声又幽幽地飘了下来。这一次,旋律似乎更加连贯了一些,也更加哀伤。断断续续的音符,固执地重复着一首模糊的、似乎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童谣调子,每一个不成调的音节都像在泣血。
“小……小燕子……穿花衣……” 破碎的音符钻进林晚混沌的意识,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尘封的记忆深处。一些模糊的、褪色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浮现:夏日的蝉鸣,斑驳的树影,一个小小的、破旧的福利院操场……一个扎着羊角辫、总是怯生生躲在角落的小女孩……还有……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暖笑容的男孩身影……
是谁?那个男孩……是谁?为什么……这琴声……会让她想起这些?
剧烈的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像有钢针在脑子里搅动!林晚痛苦地蹙紧眉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记忆的碎片和顶楼的哀鸣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太太?您怎么了?又疼了吗?”吴妈被她的呻吟惊动,立刻紧张地凑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慌。
林晚无法回答,意识在剧烈的头痛和模糊的记忆碎片中沉沦。
* * *
同一时间,顶楼。禁地。
这里并非外界想象的囚室,而是一个空间巨大、却异常空旷压抑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密不透光的黑色丝绒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一丝光线都无法透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一种陈旧的、如同书本发霉般的尘埃气息。昂贵的家具寥寥无几,且都蒙着防尘布,透着一股被长久遗弃的冰冷。
房间中央,唯一的光源来自一盏光线惨白的落地灯。灯下,一架纯黑色的、线条流畅的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矗立。钢琴前,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消瘦的女人。穿着宽大的、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裙,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藻般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条尖削得吓人,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她的手指枯瘦如柴,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在琴键上笨拙地摸索、按压,发出那些破碎不成调的、如同哀嚎般的音符。
“小……燕……子……”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浑浊的眼睛空洞地直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什么只有她能看见的东西。每一次按下琴键,她的身体都会不自觉地轻微痉挛,仿佛那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如同实质性的黑雾,笼罩着她。
钢琴旁边的小几上,散乱地放着几个同样白色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小药瓶。其中一个瓶盖,正是不久前被林晚捡到、又被吴妈惊恐藏起的那个款式。
琴声,就是从这里,穿过层层楼板,渗透到林晚的房间里,成为她绝望背景音的一部分。
* * *
书房。
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隙,透进外面城市稀疏的霓虹光影。房间里没有开顶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复古的绿色玻璃罩台灯亮着,在深色的实木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顾淮深深陷在高背皮椅里,大半身形隐没在台灯光晕之外的浓重阴影中。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深灰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线条冷硬的喉结。他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但显然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很小、很旧的东西。
那是一个塑料外壳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学生证。正是昨天下午,在顶楼那个隐秘的储藏间里,他无意中从落满灰尘的旧纸箱角落发现的。
此刻,在昏黄的台灯光下,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学生证那粗糙的塑料外壳。他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拂过外壳上凸起的校徽纹路,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珍视,与他平日里的冰冷强硬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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