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地、贪婪地锁在学生证上那张小小的、已经褪色泛黄的一寸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扎着最简单的马尾辫,几缕碎发俏皮地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清澈得如同山涧的泉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和纯净。微微抿着唇,嘴角却带着一丝羞涩又倔强的弧度。穿着洗得发白的、不合身的蓝白色校服,背景是斑驳的墙壁。
照片下方,是手写的、娟秀中带着一丝稚气的字迹:
**姓名:林晚**
**班级:初一(三)班**
**学号:2007XXXX**
林晚。
真的是她。
十年前……那个在暴雨倾盆的福利院后巷,像只倔强又可怜的小兽,蜷缩在湿冷墙角,用那双清澈却又充满戒备和绝望的眼睛望着他的小女孩……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强行炸开的闸门,裹挟着那个潮湿、阴冷、弥漫着垃圾酸腐气息的雨夜,汹涌地冲进顾淮深的脑海!
瓢泼大雨砸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溅起肮脏的水花。冰冷的雨水顺着少年顾淮深湿透的额发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因为和家族安排的“精英”课程对抗,第一次像个叛逆少年一样逃了出来,却在这座城市最破败的角落迷了路。
就在那个堆满废弃纸箱和垃圾的、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尽头,他看到了她。
那么小,那么瘦,浑身湿透,单薄的旧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她蜷缩在唯一一块稍微干燥点的墙角,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布娃娃。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小脸,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受惊的小鹿,充满了惊恐、无助,却又带着一种不肯低头的倔强。
他当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也许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在污浊的雨夜里太过刺眼。他把自己那件昂贵的、防水面料的风衣脱了下来,沉默地扔给了她。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记住了那双眼睛,然后转身冲进了雨幕。
那件风衣,后来他再也没穿过。那个雨夜,也被他刻意遗忘在记忆最深的角落,连同那个倔强小女孩模糊的身影。
他从未想过,会在十年后,以这样一种残酷而荒谬的方式,再次“遇见”她。
更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在雨中倔强求生的小女孩,会变成如今躺在他宅邸里、身患绝症、咳血不止、被他用交易和威胁牢牢锁住的“赝品”新娘!
命运,竟如此荒谬而残忍!
“林晚……”一个极其沙哑、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艰难地从顾淮深紧抿的唇缝中溢出。那声音里蕴含着太多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是难以置信的震动?是迟来十年的恍然?是命运弄人的荒谬?是看到她如今境遇的巨大冲击?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心底的……痛楚?
他捏着学生证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关节泛着森冷的白。那张小小的照片,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像被一道闪电劈中!顾淮深倏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倒了沉重的皮椅,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如同失控的困兽,几步冲到书房角落那个巨大的、镶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前!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而微微发抖,快速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沉重的保险柜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幽深的空间。里面没有成堆的钞票或机密文件,只有几个码放整齐的、深色丝绒覆盖的盒子。
他粗暴地扯开其中一个盒子的丝绒罩布,打开盖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纯银的、造型简约却异常精致的相框。
顾淮深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个冰冷的相框拿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相框翻转过来——
相框里,镶嵌着一张同样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少年时代的顾淮深,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昂贵定制服装,站在一座华丽得如同城堡的别墅前。少年的他,面容已经初具如今的冷峻轮廓,但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尚未被完全磨平的、属于少年的桀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然而,这张照片的重点,并不在少年顾淮深身上。
而是在他身边,紧紧依偎着他的另一个女孩。
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穿着一身洁白的、缀满精致蕾丝的蓬蓬裙,像个小公主。她有着一张极其精致的、如同洋娃娃般的脸蛋,长长的卷发上别着闪亮的钻石发卡。她紧紧抱着少年顾淮深的手臂,仰着小脸看着他,脸上绽放着灿烂得如同阳光般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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