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左将军府,规制宏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每日皆有仆役穿梭,物资供应从不短缺。然而,住在此间的刘备,却时常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仿佛置身于一座以礼遇和尊荣铸就的华美囚笼。他被表为豫州刺史,领左将军,名位尊崇,却无尺寸之地可供施展;他被允参赞军事,却从未被邀请参与核心军议。
这一日,大将军府使者再次到来,并非传达军令,而是带来了一项新的任命。“大将军有令,左将军刘备,仁德着于四海,宜加任用。特委左将军权领魏郡西部都尉,主持元城、馆陶等地流民安置、荒田垦殖事宜,以安地方,以显朝廷仁政。”
使者离去后,关羽抚髯沉吟,丹凤眼中寒光隐现:“大哥,袁本初此举,是何用意?予一郡都尉之权,却只管流民垦荒,分明是明升暗降,将大哥置于闲散之地。”张飞更是按捺不住,环眼圆瞪:“哼!让大哥去管那些泥腿子种地,岂不是大材小用!俺看这袁本初,就没安好心!”
刘备端坐席上,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接到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任命。他抬手止住两位义弟的愤懑,缓缓道:“云长、翼德,稍安勿躁。袁公既然委此重任,备自当尽心竭力。安置流民,垦殖荒田,亦是利国利民之举,何分高低?我等客居于此,当谨言慎行,勿负袁公厚望。”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关羽、张飞对视一眼,虽仍有不平,却也不再言语。他们深知兄长之志,亦明白此刻寄人篱下的处境。刘备心中澄明如镜:袁绍此举,一则是试探,看他是否甘于被“荣养”;二则是利用他“仁德”之名,安稳地方,收拢民心;三则,便是将他调离邺城核心,置于一个更容易监控的境地。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袁绍给了他一个舞台,却限定了剧本。而他刘备,这条暂困于渊潭的蛟龙,必须在这有限的舞台上,演出自己的风采,却又不能过于耀眼,以免引来猜忌和杀身之祸。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以及少量被允许跟随的旧部,来到了魏郡西部的元城。眼前的景象颇为凄惨:去岁漳水泛滥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除,加上战乱频仍,大量失去土地的流民聚集于此,搭建起简陋的窝棚,依靠官府有限的赈济和挖野菜度日,治安混乱,田地荒芜。
刘备并未住在条件较好的县城官署,而是命人在流民聚集区附近搭建了简单的营垒。他脱下锦袍,换上粗布衣衫,亲自带着关羽、张飞深入流民之中,嘘寒问暖,查看病情,登记造册。
1. 刚柔并济,安定人心
面对混乱的局势,刘备展现了其高超的驾驭手腕。他首先以左将军和袁绍委任的名义,召集地方乡绅、游侠头目乃至流民中颇有威望者,设宴款待,陈说利害,请求他们协助稳定秩序。对于少数趁乱劫掠、欺凌弱小的豪强恶霸,则请关羽、张飞引精悍部属,以雷霆手段迅速铲除,悬首示众,迅速震慑了宵小。刚柔并济之下,地方秩序为之一清。
2. 授人以渔,垦荒安民
紧接着,他利用袁绍赋予的权限,从魏郡官仓调拨种子、农具,又凭借个人声望和诚恳的态度,向本地大户“借”来部分耕牛。他将流民以乡里为单位编成“屯”,选拔老实能干者为“屯长”,划分荒地,组织垦殖。他亲自下田,示范耕种,虽不娴熟,但其身体力行的姿态,极大地鼓舞了流民的士气。同时,他采纳随行文吏的建议,仿效河北的“屯田制”,定下规矩:垦出的荒地,头三年赋税减半,所产粮食除缴纳部分外,皆归流民自有。
3. 巧用资源,借力打力
刘备深知,要在此地立足并有所作为,离不开邺城的支持,至少是不能明着反对。他定期向邺城呈送详细的政情汇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袁绍给予机会的感激和对袁绍治理方略(如度田、屯田)的赞美。同时,他也如实陈述困难,如耕牛不足、农具损坏、部分地区水利失修等,委婉地请求支援。
这些文书通过固定的渠道,先送至大将军府长史荀谌处,再由荀谌摘要呈报袁绍。袁绍看到刘备将流民治理得井井有条,地方渐趋安定,荒地不断被开垦,赋税也有了着落,心中自是满意。对于刘备提出的“合理”要求,如调拨一批由马钧匠作监淘汰下来的旧农具、派遣几名精通水利的小吏前来指导等,袁绍大多予以满足。他乐于看到刘备在他的框架内做出成绩,这证明了他的“驾驭”是成功的。
然而,在刘备看不到的地方,魏郡太守以及元城、馆陶的县令身边,早已安插了来自邺城的“暗桩”。刘备的一举一动,他与何人来往,说了什么话,甚至关羽、张飞每日在校场操练那几百旧部的情形,都被人详细记录,源源不断地送往邺城,送至 军师中郎将荀攸 的案头。荀攸以其特有的缜密与冷静,负责梳理这些信息,分析刘备的动向与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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