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年夜饭的香气浓郁得化不开，堂屋的炕桌被碗盘挤得满满当当。
红烧肉油亮诱人，整条鱼象征着年年有余，金黄的炸货堆成小山，中间是两大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饺子。
“都动筷都动筷！多吃点！”
李素娟声音洪亮，脸上笑开了花，不住地给顾衍之碗里夹肉，“衍之，快尝尝这肉，娘特意给你炖的，烂糊！”
顾衍之的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他有些无奈，却还是笑着应承：“娘，够了够了，我自己来。”
周氏也笑眯眯地，慢悠悠吃着饺子：“衍之回来，这家才叫真的团圆了。”
顾卫民和顾红秀早就等不及，吃得腮帮子鼓鼓，眼睛还盯着盘子里的好菜。
顾衍之吃着饭，目光不经意扫过身旁的苏晚。
她正低头吃着饺子，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柔和安静。
他想起那些寄往部队的信和她亲手做的耐存放的吃食，那些东西在枯燥艰苦的任务间隙，曾给他带来过难以言喻的慰藉。
他夹起一块最肥嫩的鱼肚子肉，自然地放到苏晚碗里：“吃这个，刺少。”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苏晚夹菜的动作顿住，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块雪白的鱼肉，心里咯噔一下。
她抬起头，对上顾衍之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沉，里面似乎藏着很多东西让她有些无措。
她下意识想推拒，觉得这举动过于亲昵，但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只能低声道：“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李素娟见状立刻打圆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哎呦，衍之知道疼人了！晚晚快吃，这鱼鲜着呢！”
周氏也笑着点头：“是该这样，两口子就该互相惦记着。”
顾卫民嘴里塞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起哄：“大哥就给嫂子夹菜！”
顾红秀也跟着小声笑。
苏晚被说得耳根发热，只能低下头默默吃掉那块鱼肉，味道确实鲜美，但却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她能感觉到身旁顾衍之的视线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让她心跳微乱的专注。
这顿饭，就在这种热闹又夹杂着一丝微妙气氛中进行着。
顾衍之的话比平时多了些，会回应顾卫民关于部队的好奇提问，也会跟顾铁生聊几句庄稼收成，但更多的注意力似乎总若有若无地绕着苏晚转。
守岁时分，孩子们和老人陆续撑不住去睡了。
堂屋里最终只剩下顾衍之和苏晚，以及摇篮里熟睡的孩子。
炭盆里的火偶尔噼啪一下，屋外零星的鞭炮声衬得屋里过分安静。
苏晚盯着那跳跃的火光，只觉得身边男人的存在感太强，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点。
“冷？”顾衍之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晚吓了一跳立刻摇头：“不冷。”心里嘀咕这人怎么总突然开口。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苏晚只想这守岁赶紧结束。
忽然顾衍之转过身，面对她神色郑重。
他直接从军装内袋掏出两样东西，不由分说就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和一个小的红丝绒盒子。
苏晚愣住，没接：“这是？”
“津贴，补助，还有一些票，你收着当作私房钱。”他直接把信封塞进她手里，那厚度硌得她手疼。
没等她推拒，顾衍之啪嗒一声打开了那个丝绒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精致玩意，就是个实心毫无花样的金镯子，黄澄澄的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实在。
苏晚瞳孔微缩，金子？
这年头弄到这个，可不是容易事。
“任务奖金打的，纯金。”
他言简意赅目光盯着她，像是观察她的反应，“你收好算是个底子应急，或者以后给孩子们。”
“知道了。”苏晚接过道。
空气又陷入了沉默。
苏晚觉得这安静比喧闹更让人难熬。她正襟危坐，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
“孩子晚上闹不闹？”顾衍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
苏晚怔了一下才回答：“还好，吃了奶就睡，挺乖的。”
她顿了顿，觉得礼尚往来也该问一句，“你在部队辛苦吗？”
“习惯了。”顾衍之道，目光看着跳动的炭火，“就是有时候会惦记家里。”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却让苏晚心里微微一动。
“家里都挺好的。”苏晚轻声道，“娘和奶奶身体都硬朗，卫民红秀也懂事。”
“嗯，我知道。”顾衍之转过头看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摇曳，“信里都写了。”
四目相对，苏晚的心跳不知觉的漏了一拍，她慌忙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炕席边缘。
顾衍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侧脸和闪烁的眼神，心里那片因为常年任务而冰封的角落，似乎被眼前人细微的羞涩悄然融化。
他对她真切地生出了牵挂和喜欢。
只是他知道急不得，她看起来似乎还需要些时间。
就在这时，窗外猛地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噼里啪啦连成一片，宣告着新年的正式到来！
巨大的声响吓了苏晚一跳，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衍之的手臂似乎动了一下，像是下意识想护住她，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
在鞭炮震天的轰鸣声中，他提高声音，对她说道：“新年好！”
苏晚在一片喧闹中抬起头，看到他在鞭炮红光映照下格外清晰的脸庞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心里那点混乱和戒备，似乎被这热烈的年节气氛冲淡了些许。
她深吸一口气，也提高声音回应道：“新年好！”
也许，就像这辞旧迎新一样，她也可以试试，和这个孩子他爹，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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