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空碗,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被林微熹洗净后,安静地倒扣在破木桌上。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番茄的微酸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与往常的霉味和压抑形成了微妙的对峙。
萧绝依旧蜷缩在院门口的石头旁,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浅淡的光斑。他维持着那个抱膝的姿势,仿佛要化作一块真正的石头。但若有人能靠近细看,便会发现他低垂的眼睫在轻微颤动,黑眸深处不再是全然的死寂和怨恨,而是翻涌着一种更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
胃里是久违的、温暖饱足的感觉。那碗面的滋味,像是一个烙印,刻在他的感官记忆里,与他过往所有关于食物的、冰冷而痛苦的回忆都截然不同。这感觉太好,好到让他感到恐慌。他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着原主林微熹过往的恶行,试图用那些清晰的鞭痕和饥饿的痛楚,来抵消这碗面带来的“腐蚀性”的温暖。
“不能信……绝对不能信……”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如同念诵一道护身咒语。“这都是假的,是骗局。”
可是,身体的本能却贪婪地回忆着那份温暖。他的理智与本能,像两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疯狂地撕扯着他。
林微熹没有再去打扰他。她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话语或举动,都可能被解读为别有用心的试探。她需要给他时间和空间,去消化这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开始着手处理更现实的问题——生存。
她走到屋角,再次清点那少得可怜的物资。发芽的土豆和干瘪的红薯所剩无几,那几十文铜钱,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冰冷而沉重。这点钱,甚至不够买一斗能让他们撑过十天的糙米。
坐吃山空,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想办法赚钱,或者,找到可以不花钱就能获取食物的途径。
她的目光投向门外远山那模糊的轮廓。山,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也可能意味着生存的希望。野菜、野果、药材,甚至是小型的猎物……
但上山,需要体力,也需要工具,更需要时间。而且,她不能把萧绝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是不信任(虽然也确实无法信任),而是担心他独自一人,万一伤势恶化,或者被村里那些可能存在的、与原主有龃龉的人欺负。
她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短期的食物来源,让她能腾出手来谋划更长远的生路。
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那片荒芜的空地上,以及角落里堆着的几个破旧的瓦罐和木盆上。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萧绝的背影,用商量的、而非命令的语气说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可以留在院子里,或者回屋里,随你。”
说完,她也不等回应,便拿起一个最大的破木盆,朝着记忆里村口那条小河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不疾不徐,刻意维持着一种镇定,心里却在快速盘算。捕鱼?没有网。摸虾?效率太低。她只是想去碰碰运气,看看河边有没有水芹之类的野菜,或者,能不能用木盆想点别的办法。
萧绝在她离开后,身体明显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绷紧。他偷偷回头,确认她的身影确实消失在村路尽头,这才缓缓站起身。
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自由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通往村外的小路,心跳再次加速。现在跑吗?这是最好的机会!她不在,没人能拦住他!
他的脚像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
跑?跑去哪里?山林里呼啸的风声,夜晚野兽的嚎叫,还有那无边无际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这些想象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而且……那碗面的温暖,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烦躁地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脚踝处的伤口因为活动而传来轻微的刺痛,提醒着他昨晚那清凉草药带来的舒缓。他低头看着手上那些被敷上绿色草泥的伤口,它们似乎真的没有之前那么火辣辣地疼了。
这个女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和他认知里的“林微熹”背道而驰。
他走到屋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屋内。这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充满痛苦的囚笼,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他无法定义的东西。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就在萧绝开始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此一去不回,心中莫名升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时,他看到了林微熹回来的身影。
她端着那个破木盆,步伐似乎比去时沉重了一些。木盆里装着半盆水,水里面晃动着几根稀疏的水草和几条手指长短、瘦弱不堪的小鱼苗,以及一小把同样瘦弱的野水芹。
收获寥寥,甚至不够塞牙缝。
林微熹的脸上看不出失望,只有一种认命的平静。她将木盆放在院中,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
萧绝的目光落在木盆里那几条可怜的小鱼和那把水芹上,又飞快地移开。心中那丝因她归来而产生的、微弱的波动,被一种“果然如此”的嘲弄取代。她就这点本事?看来,这“精怪”也没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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