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坐在冰冷的石头上,阳光勉强驱散了体表的寒意,却丝毫温暖不了他冰封的内心。他看似安静地望着远方,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像拉满的弓弦,密切关注着身后屋内的每一丝动静。
他听见那个女人在屋里翻找东西的细碎声响,听见她似乎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钱太少”,然后是短暂的沉默。他的脊背不自觉地绷紧,猜测着她下一步的行动。是终于要拿出更厉害的手段了吗?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阵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忙碌声。不是摔摔打打,而是带着一种……有条不紊的节奏。舀水、和面、洗刷炊具。这些声音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因为以往这些活计,大半都是落在他的身上。
她在做什么?亲自做饭?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更令人难以置信。原主林微熹宁愿饿着,也懒得动手,通常都是逼着他去做,做不好便是一顿打骂。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开始从门内飘散出来,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腔。
那不是记忆中任何食物的味道。没有糙米的粗粝感,没有野菜的苦涩味,而是一种……清新的酸,混合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醇厚而温暖的香气,勾得他空瘪的胃袋一阵痉挛似的抽搐。
是陷阱吗?用更美味的食物作为诱饵?
他用力吞咽着口水,试图压下喉咙的躁动和胃里的轰鸣,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碗温热的面条。可越是想忽略,那香气就越是顽固地萦绕在周围,无孔不入。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汤汁的浓郁,面条的柔软……昨晚那短暂却深刻的味觉记忆,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冲击着他用仇恨和戒备筑起的堤坝。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林微熹端着一个粗陶碗,走到了门口。她依旧和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没有贸然靠近。
“进来吃吧,外面冷。”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动。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飞快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碗。
依旧是那只熟悉的破陶碗,但碗里的东西,却让他瞳孔微缩。
红色的,浓稠的汤汁,里面浸泡着白白软软的面条,还有金黄色的、絮状的东西(蛋花)和鲜红的、块状的果实(番茄)。色彩分明,热气腾腾,与他过往灰暗绝望的生活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这真的是他能吃的东西吗?看起来……太不真实了。
见他不动,林微熹没有再催促。她只是将碗轻轻放在门内的地上,那个他稍微往前探身就能够到的位置,然后便转身走回灶台边,背对着他,开始清洗用过的锅铲,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这个举动,微妙地缓解了萧绝一部分的压力。她没有盯着他,没有像施舍乞丐一样命令他吃,这让他保留了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诱惑与危险在他脑中激烈拉锯。那碗面的香气不断攻击他的理智。饥饿感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他体内咆哮。
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像一只警惕的野猫,先是飞快地看了看林微熹的背影,确认她没有转身的意图,然后才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到门边,一把将那只陶碗捞进怀里,又迅速退回到原来位置的阴影处。
他背对着门口,用身体挡住碗,仿佛护食的幼兽。
他低头看着碗里红黄相间、香气扑鼻的面条,呼吸急促。再也顾不得什么怀疑和恐惧,他直接用手——那双伤痕累累、脏污不堪的小手,抓起面条,塞进嘴里。
甚至来不及咀嚼,就囫囵吞了下去。
温热、酸甜、软滑的滋味在口腔里爆开,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幸福的饱足感和暖意。这味道太过陌生,太过美好,与他半年来吃的猪食般的残羹冷炙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吃得极快,狼吞虎咽,滚烫的汤汁溅到手上也浑然不觉。他只想把这碗面,连汤带水,一点不剩地全部吞下去,填补那无底洞般的饥饿,也将这份短暂的温暖牢牢锁在身体里。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碗沿都被他舔得干干净净。
胃里被食物填充的踏实感,是他这半年来从未体验过的。身体似乎也因此恢复了一丝力气。他抱着空碗,蜷缩在阴影里,微微喘息着,眼神却是一片空茫的混乱。
满足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不安。
她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这是毒药,是新的折磨,那这代价未免也太“甜美”了。
老乞丐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那么,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身无长物,除了这条命……
一个荒谬的念头再次浮现:难道她真的不是原来的林微熹?是山里的精怪,看中了他的躯壳?还是……如志怪传说里写的那样,需要吸食人的阳气?
想到这里,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抱紧了怀里的空碗,仿佛那碗是唯一的盾牌。
林微熹洗完炊具,用破布擦了擦手,这才转过身。她看到门口那个抱着空碗、眼神空洞又带着一丝惊惧的孩子,心中了然。她没有走过去,只是远远地说了一句:“把碗放门口就行。”
她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萧绝像是被惊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将那只舔得光洁如新的空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内的地上,然后又迅速退开。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一个字。
但林微熹注意到,他退回角落时,脚步似乎比之前稳了一些,那一直紧抿着的、带着恨意和痛苦的唇角,线条也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她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望一碗面就化解所有仇恨,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这碗面,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终究是荡开了一圈涟漪。
它或许没能带来信任,但至少,让他记住了这不一样的滋味。
这,就是一个开始。
林微熹走过去,捡起那只空碗。碗壁上,还残留着一点他的体温。
她看向门外,天色依旧灰蒙,前路依旧艰难。
但她的眼神,却比刚才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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