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锅由发芽土豆和干瘪红薯熬煮出来的、寡淡无味的粥,并不能真正驱散寒意,也无法提供多少能量,但至少让空瘪的胃得到了些许安抚。
林微熹沉默地吃着,同时也盛了一碗放在萧绝脚边。他没有立刻去动,直到林微熹背过身去清洗锅灶,身后才传来细微而急促的吞咽声。他吃得很急,几乎是用灌的,仿佛不是在品尝食物,而是在完成一项维持生存的必要任务。
吃完后,他又恢复了那副蜷缩在墙角的姿态,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是自由的。这有限度的自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逃跑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这个女人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警惕性也降低了。她背对着他,毫无防备。门口近在咫尺。只要他冲出去,冲进屋后那片熟悉的山林里,就像过去半年里他无数次在挨打后试图做的那样……
可是,然后呢?
以往每次逃跑,最终都会被原主揪着头发、骂骂咧咧地拖回来,换来更凶残的毒打和更长时间的捆绑。这片山林他并不完全熟悉,冬季将至,食物匮乏,他一个浑身是伤、手无寸铁的孩子,能逃到哪里?能活几天?
老乞丐临死前浑浊而绝望的眼神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老乞丐拼死把他带出来,是为了让他活下去,而不是让他死在荒郊野岭。
但是,留在这里呢?留在这个诡异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身边?这短暂的“善意”能维持多久?会不会是更可怕的折磨的前奏?
信任她?不,他此生绝不会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顶着“林微熹”这张脸的人。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嫩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林微熹虽然背对着他,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个孩子身上。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游离,能听到他变得急促的呼吸,更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挣扎和犹豫。
她知道,他正在权衡,正在做选择。是赌一把渺茫的生路,还是留在已知的“危险”之中。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警告或劝说。她知道,此刻任何一点外界的刺激,都可能促使他做出极端的决定。这个选择,必须由他自己来做。只有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才能在日后成为约束他行为的一道枷锁,或者……建立真正信任的基石。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最终,萧绝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开了。他没有动。身体里那股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的冲动,被更强大的、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和对生存的理智计算压了下去。
他选择留下。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权衡利弊后的无奈。他需要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需要食物来恢复体力,需要时间养好伤势。至少,在摸清这个“女人”的真正意图之前,留下是更稳妥的选择。
然而,就在他刚刚做出这个艰难决定的下一刻,林微熹却忽然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想出去走走吗?”
萧绝猛地抬头,黑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警惕。她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她看穿了他刚才所有的挣扎?
林微熹指了指他脚上因为敷了草药而显得不那么狰狞的伤口,语气依旧平淡:“一直闷在屋里,伤口不容易好。外面阳光不错,你可以去院子门口坐坐,透透气。”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划下一条清晰的界限,“不要走远。”
她走到门边,亲手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深秋上午稀薄的阳光,带着微弱的暖意,瞬间涌入了昏暗的屋子,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门外,是枯黄的草地,是远处光秃秃的树枝,是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鸡鸣。
那是自由的气息。虽然只是院子门口,虽然被划定了范围,但比起这阴暗潮湿、如同牢笼般的屋子,已经是天壤之别。
巨大的诱惑再次摆在面前,比刚才更加具体,更加触手可及。
萧绝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看着那扇敞开的门,看着门外那片被阳光笼罩的天地,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眼底燃烧。
但他再次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林微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阴谋痕迹。
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倦怠,不像伪装。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比刚才更加残酷的考验。走出去,可能意味着短暂的喘息,也可能意味着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不出去,就意味着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自由”,继续龟缩在这令人窒息的角落里。
最终,对阳光和新鲜空气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她或许真的不一样了”的微弱侥幸,战胜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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