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把青铜残片塞进最右边那只空瓷瓶,瓶口用蜡封死。他手指在瓶身敲了两下,热浪从西厢方向扑来,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呼吸。左腕的刺青贴着皮肤跳,不是痛,是烫,像有人把烧红的针扎进血脉里。
他站起身,没走正道,贴着墙根绕到后院。巡逻队的脚步声刚过,石板缝里还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灰烬。那串风铃挂在檐下,铜片之间的距离刚好能卡住月光。他记得少女说过,二十年没人进过这屋子。可风铃上的符文和残片纹路七分相似,不是巧合。
他咬破舌尖,血珠在嘴里转了一圈,没咽。抬手一弹,血点飞出,正中铃心。
铜片嗡地一震,符文亮起,泛着青白光。残片在瓶里猛地发烫,隔着蜡层都能感觉到。地面咔地裂开,三角形石门从中间分开,热气冲上来,带着硫磺和焦骨的味道。台阶向下,熔岩在底下流动,映得岩壁忽明忽暗。
江尘从腰间取下七只瓷瓶,按顺序别回腰带。最右那只空瓶他握在手里,走到石门前,低头看了眼台阶。第一级已经被熔岩泡得发黑,踩上去会直接烧穿鞋底。他没犹豫,把空瓶往台阶上一放,瓶底沾了层石粉,立刻开始融化。三息之后,瓶身塌了半边,但台阶上的裂纹也蔓延开,露出底下一条窄道。
他踩着瓶盖下去,脚底发烫,但没烧穿。
越往下,空气越沉。岩壁上刻着阵纹,深浅不一,有些像是被人用指甲抠出来的。他认得那种痕迹——是临死前挣扎留下的。七十二道划痕,对应七十二具干尸的位置。他没细看,直奔地宫深处。
中央有块凸起的石台,表面布满裂纹。他把封着残片的瓷瓶放上去,手指刚离开,瓶身就炸了。蜡层崩裂,残片滚出来,贴在石台裂缝上,严丝合缝。
一股热流顺着指尖冲上来。
他没抵抗,任那股力道拽着他往记忆里拉。
画面炸开——千年前,白璃站在炼魂炉前,披着染血的白袍,手腕割开,血顺着指尖滴在残片上。她不是在刻字,是把心诀从魂里抽出来,一缕一缕缠进石头。玄文浮在空中,像活的蛇。她抬头看了眼炉心,声音很轻:“若我魂灭,心诀不灭。留此片石,等他觉醒。”
江尘猛地抽手,残片还贴在石台上,纹路发红,像烧透的铁。
他站在原地,没动。
原来不是他继承了玄灵心诀。是他本身就是心诀的载体。白璃献祭自己,不是为了传功,是为了把他从天道手里抢回来。她的血、她的魂、她的命,全压在他这一世的魂魄上。他不是转世,是她用命换来的容器。
左眼突然刺痛,金瞳边缘泛起血丝。七煞火在经脉里乱撞,像要破体而出。他抬手按住左腕,刺青烫得吓人,脉搏和火流撞在一起,一下一下敲着骨头。
石台突然震动。
裂纹扩大,熔岩从底下喷出来,带着焦臭。第一具干尸从岩浆里站起,全身裹着黑壳,眼窝里燃着幽蓝火苗。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七十二具,整整齐齐从四面八方爬出,围成一圈。
江尘没拔冰簪。
他把残片抓起来,塞进另一只瓷瓶,这次用的是第三只,装着“镇脉粉”的那只。瓶口刚封上,热浪就撞了过来。干尸动了,脚步砸在岩地上,发出空壳碰撞的响。它们没扑上来,只是围着石台走,速度越来越快,蓝火连成环形光带。
他低头看自己手心,刚才触碰残片的地方,皮肤下浮出一道细纹,和白璃割腕的伤疤一模一样。
石壁上的阵纹开始发光,一道接一道,往地宫顶部收拢。他明白过来——这地方不是封印阵,是唤醒阵。他激活残片的瞬间,等于敲响了钟。这些干尸不是守卫,是祭品,等着有人来触发它们的最后一道指令。
他摸出七只瓷瓶,最快的速度倒出三撮粉末,混在掌心。黑的是“断脉散”,灰的是“凝气灰”,白的是“燃骨粉”。三种毒粉一碰就炸,能烧穿三寸厚的铁板。他没立刻扔,而是把粉末抹在鞋底。
干尸围得更紧了,最近的一具离他不到五步。它抬起手,指骨上挂着半截锈链,链子另一头埋在岩浆里。
江尘忽然笑了。
他抬脚,狠狠踩在地上。
鞋底的粉末遇热即燃,火线顺着地面炸开,直冲熔岩裂缝。轰的一声,岩浆喷起三丈高,热流把干尸掀翻一片。他借着气浪往后跃,撞开一条侧道石门,滚进去的瞬间,听见背后传来刮石声——那些干尸爬起来了,没烧毁,只是慢了半拍。
车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他靠墙喘了两口气,左手还攥着那只装残片的瓷瓶。瓶身发烫,里面的石头还在震动,像是没传完的信息卡在中途。
他没再打开。
前方有光,不是火光,是岩层里渗出的幽绿,照在墙上,映出一行小字。他认得那种字体——和残片上的“第二卷”一样,是白璃亲手刻的。
字很短:“别信他。”
他盯着那三个字,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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