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未灭,暗线初牵。
夜已三更,临安宫城却无半分睡意,飞檐翘角在月色下投下森然暗影,似蛰伏的巨兽。
御书房内,龙案上摊开一卷泛黄绢帛,边缘焦黑如被火燎过,中央星轨纵横交错,偏移的北极点赫然刺目,透着一股不祥的诡异。
赵构负手立于案前,眉峰紧锁如刀刻,指尖轻抚那道诡异的刻痕——它不像星图标记,倒像某种密语,细如发丝,弯折有律,与绍兴年间历法全然不符,带着异域的陌生感。
“这不是我大宋匠人能绘出的东西。”他低声自语,眼中寒光微闪,“倒像是……辽国遗匠所用的‘密格推演’,透着北地的风霜。”
两日前李彦宗伏诛,血溅朝堂,看似尘埃落定,可这残图却如一根毒刺,扎进帝国刚刚愈合的肌理,隐隐作痛。
钦天监老监正连夜比对三朝星志,烛火燃尽三盏,才颤巍巍回报:此图绘制时间不足半年,却使用了早已失传的契丹星算体系,透着股阴邪的精密。
更蹊跷的是,所用朱砂含微量北地特有矿脉成分,纸张纹理粗粝,亦非江南所产的细腻竹纸,带着塞外的沙尘气。
“北方来的消息,走的是死人的嘴,活人的眼。”赵构冷笑,提笔在暗笺上批下密令,墨色沉如铁:“着皇城司统领林九娘,彻查近半年流入临安的北方纸张、朱砂、墨锭来源,重点排查城西废弃官驿及无人祠庙——朕要挖出这条藏在地底的蛇,看它獠牙向谁而露。”
三日后,雨歇风止,天光如洗却难掩沉郁。
一名贩墨小吏跪在东华门外,浑身抖如筛糠,供出实情:半月前,他曾向一位戴深色帷帽的老者出售整箱辽东贡砂,重达三十斤,老者只淡淡说“修旧谱之用”,声音嘶哑如磨石。
交易地点,正是城西那座荒废多年的刘氏义祠,断壁残垣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那祠堂没人打扫多年,蛛网结得能绊住雀鸟,可我去时,供桌上竟燃着一支幽蓝蜡烛。”小吏哆嗦着补充,面色惨白,“火苗不摇,也不怕风,烧完只剩灰白粉末,不像寻常蜂蜡,倒像……倒像坟头的引魂烛。”
赵构听完汇报,久久未语,指尖在案上轻叩,发出单调的声响,敲在人心上沉甸甸的。
他盯着地图上那个红点——刘氏义祠,位于临安西坊边缘,背靠乱坟岗,荒草没膝,曾是北宋贬官停驿之所,如今早已废弃,只剩断碑在风中呜咽。
可就在昨夜,暗桩回报,又有黑影潜入,身形鬼魅,停留不过片刻,离去时手中似握信笺,脚步匆匆如赶命。
“不要打草惊蛇。”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雷滚过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要知道,谁还在往那里送信。是谁,在借死去的秦桧之名,续写这盘未尽的死局,想搅得江南天翻地覆。”
与此同时,相府深处,药香弥漫,混着陈年书卷的气息,透着股衰败的沉郁。
赵鼎卧于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指节因久握毛笔而微微发颤,写下的字都带着虚浮。
窗外秋叶飘零,簌簌作响,一如他日渐衰弱的身躯,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太医日日劝其静养,可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稍有不慎便是国破家亡。
“李彦宗不过是棋子,弃子罢了。”他对心腹幕僚低语,声音微弱却清晰,“真正可怕的是,有人能在科举档案中动手脚十余年而不露痕迹,这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深不见底。”
他翻开一份旧档——十年来落榜士子名录,纸页泛黄,透着时光的尘埃。
其中三人引起他的警觉:皆为汴京沦陷时随父兄北迁的“北俘之后”,后以“归正人”身份南返应试,竟都被李彦宗亲手勾入录取名单,一路青云直上。
一人现任礼部主事,掌典章礼仪;一人执掌兵部边报司,手握军情;最后一人,竟是御史台编修,专司弹劾军政要员,口含天宪。
“昔日身陷敌境,今日位居中枢,这水太深了。”赵鼎提笔写下《伪忠辨》三字,墨迹沉厚如铁,力透纸背,“昔年抗金者,未必今为忠臣;今日归附者,亦可能肝胆照人。然则,披忠衣而怀逆志者,尤当警惕,其祸更烈于明火执仗之敌。”
他将文稿封入漆匣,命亲信送往监察御史王希孟手中,并附一语:“此火不可明燃,只可暗传。让它,在主战派与旧文官之间,悄然裂开一道缝,看看谁会跳出来缝补,谁会趁机凿墙。”
又两日,西祠。
两名皇城司探事伪装成修缮工匠,肩扛工具箱踏入废祠,脚步踩在碎瓦上发出“嘎吱”声,惊起几只蝙蝠扑棱棱乱飞。
梁柱腐朽,蛛网密布如帘,唯有供桌洁净得反常,仿佛日日有人擦拭,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林九娘早令他们在房梁夹层设饵——一只空陶罐,内壁涂有吸墨药粉,专等鱼儿上钩。
当夜三更,月色如霜,一道黑影翻墙而入,动作熟练得像在自家后院,撬开地板暗格,取出另一只陶罐,转身欲走,步履轻得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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