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清晖殿的日影刚爬上东廊,朱允炆便抱着匹月白羽纱闯进暖阁,衣料上银线绣的流霞纹在晨光里流转,像把漫天星辉缝进了布里。十五岁的少年故意把瓜皮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姐姐快换衣裳!" 他晃了晃手中的帕子,上面绣着小小的蟠龙纹,"这是从皇后娘娘的尚衣局偷来的,说是什么 ' 姑射仙衣 ' 呢!"
陈砚搁下手中的《列女传》,看着眼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少年,忽然想起他刚满十岁时,总爱躲在她的算筹堆里扮小书童。"你呀," 她无奈地戳了戳少年的额头,"再胡闹,当心皇后娘娘罚你抄《孝经》。" 话虽如此,却任宫女替她褪去鸦青长裙,月白羽纱滑落在地,银线绣的云海纹随着步伐起伏,恍若踏云而行。
朱允炆得意地替她簪上嵌着月光石的步摇,石面流转的光华映得她肌肤胜雪:"姐姐快看!" 他举起铜镜,镜中美人鬓边别着半支琼花,羽纱袖口的蚌珠随动作轻颤,"这样谁也看不出你是宫里的琼仪妃,只当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散花天女!"
软轿行至秦淮河畔时,画舫的琉璃灯正次第亮起。陈砚隔着鲛纱帘,看见醉花楼的飞檐下悬着十八盏琉璃灯,每盏灯上都绘着衣袂飘飘的仙子,灯影倒映在河面,将流水染成流动的锦缎。朱允炆掀开轿帘,扑面而来的除了脂粉香,还有若有若无的荷花清香 —— 原是楼前水榭种着并蒂莲,花瓣上的露水在灯光下像撒了把碎钻。
跨进醉花楼的瞬间,陈砚的羽纱衣袂拂过门前的翡翠屏风,袖口蚌珠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声,惊得厅中正在猜拳的富商们纷纷抬头。只见楼上缓步走下一位美人,羽纱胜雪,步摇流光,腰间水晶宫绦垂着的獬豸玉佩隐约可见,竟比楼中水晶灯还要璀璨三分。
"客官楼上请!" 龟奴看得愣神,半晌才回过神,忙不迭引他们上二楼临窗雅座。朱允炆学着大人模样掏出碎银打赏,故意将宗人府腰牌露在袖口:"要好茶,要好曲,还要......" 他忽然瞥见陈砚似笑非笑的目光,吐了吐舌头,"还要一碟蟹粉酥。"
雅座里,茶博士捧来琉璃盏,盏中 "云雾茶" 腾起的白烟里,漂浮着用糖霜捏成的仙鹤。朱允炆新奇地用银匙搅动,糖鹤在茶汤里展翅,竟转出个小小的漩涡:"姐姐快瞧!" 他眼睛亮晶晶的,"比太液池的九曲桥还要有趣呢!"
舞台上的纱幔如流云般散开,头牌凝香姑娘身着天青襦裙,怀抱嵌螺钿的琵琶款步而出。她轻拨琴弦,《霓裳羽衣曲》的前奏如清泉流淌,厅中灯火竟似随着乐声明灭,映得她衣上绣的星河纹时隐时现。
陈砚浅啜一口云雾茶,清甜的茶香混着金箔的微涩在舌尖漫开,目光落在凝香的琵琶上 —— 琴头雕刻的獬豸纹,竟与她腰间的玉佩一模一样。朱允炆早已听得入神,蟹粉酥掉在衣襟上也不自知,陈砚笑着用帕子替他擦拭:"小皮猴,当心皇后娘娘看见你这馋猫模样。"
"姐姐才像仙子呢," 朱允炆嘟囔着,忽然指着舞台惊呼,"凝香姐姐的琴弦在发光!" 只见凝香指尖拨动处,琴弦上竟流转着细碎的银光,原是缠了极细的银丝,在灯光下恍若星子坠落。
酒过三巡,楼下忽然传来踢门声。四个穿宝蓝缎面的汉子撞开雕花门,腰间青玉牌刻着 "齐" 字纹,正是齐王府的亲卫。为首的汉子敞着衣襟,酒气熏天,抬眼望见楼上的陈砚,顿时直了眼,踉跄着往楼上闯。
"美人儿下来陪爷喝一杯!" 汉子靴底铁钉刮过木楼梯,发出刺耳的响声,袖口金线绣的麒麟纹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朱允炆立刻挡在陈砚身前,腰牌上的蟠龙纹在灯笼下泛着冷光:"站住!这是我姐姐,连齐王见了都要行礼的!"
汉子醉眼蒙眬地望去,待看清蟠龙纹,酒意顿时退了大半。宗人府腰牌代表着天家血脉,莫说是齐王府,便是当今皇帝也不能对玉蝶亲贵无礼。他脸色发白,慌忙作揖,不小心撞翻了楼梯口的灯架,烛火溅在地毯上,冒出几缕青烟。
"小的有眼无珠......" 汉子结结巴巴地后退,带着亲卫匆匆下楼,撞得栏杆吱呀作响。厅中文人皆松了口气,唯有凝香姑娘抱着琵琶站在廊柱后,指尖轻轻划过琴弦,目光在陈砚的獬豸玉佩上多停留了一瞬 —— 那是当年她在齐王府当差时,见过的皇族信物。
凝香很快恢复了常态,抱着琵琶来到雅座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方才见小公子的腰牌,倒让妾身想起早年在京中见过的贵人。" 她奉上一碟水晶糕,糕体通透如冰,里面嵌着细碎的玫瑰花瓣,"这是妾身亲手做的,请仙子和小公子尝尝。"
陈砚接过糕点,发现凝香指尖染着淡淡的胭脂红 —— 那是宫廷胭脂特有的色泽。她忽然想起皇后曾说,齐王府近年广选美人,眼前的凝香,或许正是从王府流落出来的官女子。"姑娘的琵琶技艺高超," 陈砚轻声道,"可曾想过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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