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粘稠沉重的沼泽,拉扯着卡拉巴斯不断下坠。
物理性的疼痛——肋间撕裂的创口、诅咒蚀骨的寒颤、四肢百骸的透支——都遥远了,模糊成水底沉船的闷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的侵蚀,仿佛无数冰冷的蛆虫在他意识的缝隙里钻营,啃噬着仅存的清明。
低语并非具体的词语,而是裹挟着冰冠要塞万古寒气的绝望洪流,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灵魂堤坝。
他看到父亲灰败的脸在冰层下凝视,听到母亲无声的啜泣在寒风中冻结,感受到村落被焚毁时那令人作呕的焦臭味……所有被诅咒啃噬、被命运碾碎的瞬间,化作冰冷的潮水,要将他彻底淹没,沉入永恒的冰封。
没有光。没有路。只有……下坠。
直到彻底坠入深渊,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属于卡拉巴斯侯爵的华丽府邸,在纳尼亚北境永恒的暮色下,却寂静得如同墓穴。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只皮毛杂乱、眼神却异常人性化的黑猫,蹲在庭院斑驳的喷泉雕像上,用那种混合着怜悯与诡秘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们被山那边的‘大胃王’带走了,侯爵大人……”黑猫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蛊惑的颤音,“它吞吃了您的血脉至亲,连灵魂都未曾留下……”
愤怒,如同炽热的岩浆,淹没了年轻的侯爵。精湛的剑术是他毕生的骄傲,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召集卫队,孤身一人,循着黑猫指引的方向,踏入了北境传说中食人妖盘踞的、连阳光都似乎无法穿透的幽暗密林。
然后……是背叛。
就在他全神贯注,搜索着根本不存在的“大胃王”踪迹时,那只一直乖巧跟随在他脚边的黑猫,身体如同充气般猛地膨胀、扭曲!
柔软的皮毛撕裂,露出下方青灰色、覆盖着粘液与疣状凸起的粗糙皮肤。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双原本看似无辜的猫眼,化作了燃烧着惨绿色邪火的巨大竖瞳。
没有激烈的战斗,没有剑术的比拼。
食人妖张开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发出的却不是咆哮,而是一段扭曲、亵渎、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古老咒文。卡拉巴斯感觉自己的剑仿佛劈入了粘稠的胶水,全身的骨骼和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视野被一片污秽的绿光彻底覆盖……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趴在冰冷的林间空地上,身体变得无比矮小、轻盈。他抬起“手”,看到的是一只覆盖着银蓝色柔软毛发、带着粉色肉垫的猫爪。他试图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细弱可怜的“喵呜”声。那柄象征着荣耀与力量的“晨光”,此刻像一柄巨大的、他永远无法再挥动的墓碑,斜插在远处的泥土里。
诅咒。
并非简单的形态改变。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污秽的力量,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不断啃噬着他的力量、他的记忆,甚至他作为“卡拉巴斯”存在的本质。
它畏惧他曾经拥有的力量,所以用这种最恶毒的方式,让他永远背离自己的道路,在弱小与屈辱中缓慢消亡。
为了解除诅咒,为了复仇,他不得不离开熟悉的纳尼亚,踏上了漫无目的的流浪。
他寻找着传说中的巫师、隐士,任何可能拥有解除诅咒知识的存在。
他学会了在人类的城镇阴影中穿行,用猫的敏捷窃取食物,躲避危险。
他目睹了世间的种种,善良与邪恶,希望与绝望……那颗属于侯爵的、高傲而愤怒的心,在漫长的流浪与一次次的失望中,渐渐被磨砺出了一种属于猫科动物的谨慎、机敏,以及深藏于慵懒外表下的、不轻易显露的坚韧。
直到……他遇到了米勒和布莱泽。
一种莫名的、超越了形态的共鸣,让他选择加入了这支奇怪的队伍。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仍在寻找着任何一丝打破命运枷锁的可能。
而此刻,在这地核深处,承受了致命的创伤,灵魂在龙焰的治愈与诅咒的激烈反抗中被撕扯,这段被诅咒刻意模糊、掩埋的过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就在这痛苦的记忆回响达到顶峰时,一片虚无的灰败中,一点微光亮起。
那光芒并非来自他的记忆,也非地核的能量。它温和,稳定,带着淡淡的草药与旧羊皮纸的气息,仿佛穿透了无数时空的阻隔,悄然降临于此。
光芒中,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缓缓凝聚。
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苍白的唇。
她的一只眼睛被交织着暗金色纹路的细麻布条缠绕覆盖,另一只露出的、如同融化琥珀般的淡金色瞳孔,平静地注视着蜷缩在记忆痛苦中的猫形灵魂。
伊蕾娜。
“很痛苦的回忆,不是吗?侯爵阁下。”她的声音直接在这片意识空间中响起,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卡拉巴斯(在意识中)猛地抬起头,虽然形态是猫,但那眼神中却透出了属于“卡拉巴斯侯爵”的惊愕与警惕。“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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