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寝殿内,落针可闻。空气凝滞得如同深潭寒冰,唯有角落鎏金狻猊香炉口逸出的缕缕青烟,昭示着时间的流逝。沈清漪靠在厚软的引枕上,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脆弱得仿佛一尊精美的薄胎瓷,锦被下的手紧紧护着小腹,那里隐隐的坠痛是她与腹中骨肉刚刚经历生死劫难后最直接的证明。茯苓趴伏在另一张矮榻上,被厚厚的布巾固定着腰背,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出压抑的痛哼,冷汗浸透了鬓角,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在主子面前发出更大的声响。
萧珩高大的身影就坐在沈清漪的床沿,一只手紧紧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另一只手则搁在膝上,五指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无声地宣泄着帝王胸腔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他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渊,目光沉沉地扫过殿内跪了一地、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砖里的宫人,最终,那带着千钧重压的视线,定格在正前方三步之外,强撑着皇后威仪、脸色却已惨白如纸的陈皇后身上。
方才他那句“传朕口谕:自今日起,朕宿于揽月轩偏殿。昭容安胎期间,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揽月轩惊扰!”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整个后宫都为之失声。此刻,这揽月轩,已不仅仅是宠妃的宫苑,更是帝王亲自镇守的堡垒!这份宣告,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昭示了他对沈清漪和她腹中皇嗣的看重与回护,更是对皇后、对一切潜在敌人的最严厉警告!
皇后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精心描画的凤目微微睁大,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当众羞辱的难堪,精心保养的长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也浑然不觉。宿于偏殿?亲自守护?萧珩,他竟为了这个贱人,做到如此地步!将她这个正宫皇后的脸面置于何地?!她胸脯剧烈起伏着,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属于中宫的尊严,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尖利:
“陛下!您……您这是何意?难道仅凭那些捕风捉影的所谓‘证据’,您就认定了是臣妾要害沈昭容?臣妾是皇后!是您的结发妻子!更是这后宫之主!臣妾有何理由去谋害陛下的皇嗣?那鲛人油,锦瑟领用是为了修复古玉璧,此乃内务府有档可查!至于王保之死……”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逼出悲愤的泪水,“分明是有人见事情败露,杀人灭口,栽赃嫁祸!陛下!您万不可被奸佞蒙蔽,寒了忠臣之心,更寒了臣妾这多年侍奉的心啊!”
她声泪俱下,将一位被污蔑、被夫君疑心的皇后演绎得凄楚动人,字字句句指向沈清漪才是幕后黑手。
沈清漪适时地在萧珩怀中微微瑟缩了一下,长睫颤动,晶莹的泪珠无声滚落,滑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砸在萧珩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她抬起泪眼,望向萧珩,那眼神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委屈和哀伤,她哽咽着,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承受不住巨大的悲伤与恐惧,“臣妾只求陛下明察……只求一个安稳,能平安诞下陛下的骨血……臣妾……真的好怕……” 她将脸埋进萧珩的胸膛,单薄的肩膀无助地颤抖着,那份深入骨髓的惊惧和委屈,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穿了萧珩最后一丝因多年情分而产生的摇摆。
萧珩拥紧了她,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和那份真实的恐惧,再看向对面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怨毒与恐慌的皇后,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结发妻子?后宫之主?这些身份,在谋害他子嗣的嫌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一次安胎药中的阴毒,一次御花园里的杀机,还有内务府关键人证的暴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最终都隐隐指向这椒房殿!
捕风捉影?若真是栽赃,为何偏偏选她椒房殿的宫女?选她专用的贡品?为何那管事太监死得如此“及时”?!
怒火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束缚!萧珩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犹疑,只剩下帝王的冷酷裁决与不容置疑的威严,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皇后遍体生寒:
“皇后陈氏!朕问你,那罐‘用途不明’的鲛人油,为何偏偏在你宫人手中?为何偏偏在事发前一日被领出?内务府管事王保,为何恰在朕下令彻查后暴毙?你的掌宫大宫女锦瑟,为何恰在事发之时,出现在那‘保养器皿’绝不该踏足的御花园偏僻处?!”
他根本不给皇后喘息和再次狡辩的机会,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巧合?朕看,是有人将这后宫,当成了玩弄阴谋、戕害皇嗣的法外之地!” 萧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虎啸,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震得整个殿宇嗡嗡作响,“你口口声声母仪天下,口口声声忠臣之心!可你掌管的后宫,接二连三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那这第三次呢?!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意图绝朕的子嗣!这就是你的御下之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和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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