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刑房里,惨叫声日夜不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绝望气息。被锁拿的几个御花园粗使太监和宫女,在东厂番子们花样百出的酷刑下,早已不成人形。烙铁、鞭笞、夹棍、水刑……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他们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不知……奴才真的不知……雨后石滑……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负责内务府油脂采买发放的王管事,更是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死状诡异,口鼻流出的黑血散发着苦杏仁味,仵作验看后,只含糊地报了个“突发恶疾,心脉衰竭”。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干脆利落地从中掐断。
揽月轩寝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龙涎香的气息也压不住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药味。沈清漪躺在厚重的锦被之中,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李茂每日数次诊脉,施针,调整药方,那要命的出血终于完全止住,腹中的坠痛也减轻了许多,但每一次轻微的宫缩,都让她心弦紧绷,如履薄冰。
皇帝萧珩几乎将乾清宫搬到了揽月轩。奏折在此批阅,小朝会也在此进行。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守在沈清漪床边,或是立在殿中处理政务,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冰寒。每一次王德顺进来低声禀报审讯进展,殿内的温度便骤降一分。
“废物!都是废物!”当王德顺再次回报“查无实据,线索全断”时,萧珩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一掌狠狠拍在紫檀木案几上,震得笔架砚台叮当作响!“朕的皇嗣险些殒命!一个忠心宫女几乎丧命!你们查了几天,就给朕一个‘雨后石滑’?!当朕是三岁孩童吗?!”
王德顺吓得扑通跪倒,冷汗涔涔:“陛下息怒!奴才……奴才无能!只是……只是那油……实在蹊跷!奴才带人掘地三尺,几乎把那片鹅卵石路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盛油的器皿。油脂来源……更是如同无源之水!”
“无源之水?”萧珩冷笑,眼中寒光如刀,“偌大内务府,每日进出油脂无数!猪油、牛油、灯油、头油……就没有半点蛛丝马迹?!给朕查!查内务府所有库房记录!查各宫各殿的用度!朕就不信,那油是天上掉下来的!”
“陛下圣明!”王德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奴才已命人彻查内务府近月所有油脂入库、发放记录!尤其是……出事前几日,异常出库或领用的!”
王德顺的狠劲儿终于撬开了一丝缝隙。
东厂的番子如同最饥饿的猎犬,扑向内务府积满灰尘的账册库房。昏黄的灯火下,尘封的册页被一页页翻开,无数蝇头小楷在油污和灰尘中显露。负责核对的吏目熬红了眼睛。
终于!
一个番子猛地从堆积如山的册子中抽出一本,指着其中一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督公!您看这里!”
王德顺立刻凑上前。泛黄的纸页上,一行清晰的记录映入眼帘:
“辛丑年三月初九,坤宁宫大宫女锦瑟,持皇后娘娘宫牌,领‘南海鲛人油’一罐,计五两。”
用途标注:“椒房殿器皿保养。”
经手人签押:王保(已故)
“南海鲛人油?!”王德顺瞳孔猛地一缩!这种油他听说过!产自南海深处一种罕见巨鱼的油脂,提炼后纯净如水,无色无味,涂抹于器物表面,能使器物光亮如新,且干后不留丝毫痕迹,触之却极其滑腻!因其珍稀难得,向来只作为贡品,专供皇后及少数几位高位妃嫔用于保养最心爱的玉器、金银器!内务府存量极少,发放记录更是寥寥无几!
三月初九领用!而昭容娘娘出事,是三月初十下午!
时间如此接近!用途更是可疑!椒房殿器皿保养?需要用到整整五两?这用量,保养整个坤宁宫的器皿都绰绰有余了!
“坤宁宫……锦瑟……”王德顺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合上册子,“去!立刻给本督查!查三月初九、初十两日,御花园当值的所有宫人!尤其是出事的那片假山区域附近!有没有人看见过坤宁宫的人!”
东厂的效率再次显现。在重赏和死亡的威胁下,一个负责修剪花木、平日几乎被人遗忘的老花匠,被带到了王德顺面前。他佝偻着背,吓得浑身筛糠。
“三……三月初十上午……”老花匠努力回忆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奴才……奴才在假山后头那片矮冬青丛里修剪枯枝……远远地……好像……好像看见锦瑟姑娘……从那条鹅卵石小路上……匆匆走过……对!就是她!穿着坤宁宫大宫女那身靛蓝色的宫装……手里……手里好像还拎着个……个不大的布包……奴才当时没在意……后来……后来就听说出事了……”
布包!
锦瑟!
坤宁宫!
时间、地点、人物、动机(皇后对沈昭容的忌惮)、凶器(南海鲛人油的特性)——所有的线索碎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那座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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