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归墟海泛着银鳞般的月光,龙坤赤足踩在浸过夜露的玄武岩上。白日里噬亲蛟消散处,星砂与海盐凝成蜿蜒的痕,像一道未愈合的刀疤蜿蜒入海。他弯腰拾起半片逆鳞,棱角处还沾着荧惑司南的赤砂,潮水漫过手背时,鳞片突然映出初代镇海侯的眼睛。
二十年前那双眼睛在记忆里本该是威严的,此刻却在波光中显露出疲惫。龙坤想起百日宴那日,镇海侯将苍溟皇印塞进他掌心时,印纽苍龙的瞳孔闪过青金色异芒——与今夜噬亲蛟消散前的眸光如出一辙。
碎成齑粉的圣殿铜铃随潮涌拍岸,每一粒铜屑都在月光下投射出零碎画面:七岁冬夜偷听枢密院墙根,檐角冰棱里冻着半句"借命";十五岁猎场初见噬亲蛟,那畜生金瞳里映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悲悯;三日前地宫星砂漫过血誓碑文时,岩缝渗出的咸腥与此刻海浪滋味别无二致。
潮退时,龙坤在礁石凹处发现局残棋。黑子乃玄铁所铸,白子是深海砗磲磨制,棋盘纹路竟与《九霄策》东境舆图暗合。当他拈起一枚黑子时,棋子突然化作北斗第七星状,在掌心跳跃着指向云层裂缝间的紫微垣。
"你当真以为量得出天道?"
初代镇海侯的声音自浪沫中浮起。龙坤猛然回头,见那袭苍青蟒袍虚影正用剑鞘拨弄星砂,砂粒在他脚下凝成永初二十三年的漕运图——正是荧惑守心之年,也是母亲开始用胭脂批注策卷的起点。
虚影剑尖忽然挑起串浪花,水珠在半空结成十二时辰盘:"当年给你皇印,不是教你称量山河。"子时的水滴突然胀大,裹着噬亲蛟最后那片逆鳞沉入深海,"是让你看清被称量之物,本就有自己的砣。"
丑时三刻,龙坤拎着气死风灯潜入退潮的礁洞。石壁渗出的辰砂被灯光惊扰,在苔藓上爬出蝌蚪状阴文。指尖抚过第三处"借"字时,岩缝突然吹出地宫特有的陈腐气息——这里竟与枢密院密道气脉相通。
灯影摇晃间,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蜷缩在密室角落。幼年龙坤正用金簪在砖缝刻字,刻痕组成《九霄策》里缺失的北境矿脉图。而此刻的龙坤分明记得,那年他因高热昏睡半月,太医令诊断书记载的是"离魂症"。
"现在懂了?"镇海侯虚影自烛焰中分裂而出,蟒袍下摆滴着荧惑流沙,"噬亲蛟食的不是血肉,是帝王心里见不得光的碎屑。"虚影忽然吹熄风灯,黑暗中有星砂凝成双龙噙云璧的轮廓,龙坤腕间忽然剧痛——苍溟皇印的苍龙纹正在蚕食他的血脉。
寅时潮涨时分,龙坤摊开《九霄策》铺在月牙湾的细沙上。帛页吸饱咸水后浮起层透明膜,膜下显露出以鲛人泪书写的夹层。噬亲蛟消散前嵌入他掌心的星砂突然发烫,在策卷空白处烧灼出新的山河纹。
"荧惑守心原是个双生局。"他蘸着浪沫描摹新现的南疆河道,墨痕遇水竟化作母亲簪花小楷,"彼时钦天监观的是天象,圣殿算的却是人心。"策角忽然卷起,露出半张泛黄的婴孩襁褓,布料上褪色的龙纹与噬亲蛟鳞片纹理严丝合缝。
海风突转凛冽,策卷被掀至"鬼哭林"篇。白日里自焚的腐萤灰烬从字缝渗出,在林相图上拼出张人脸——正是地宫里刻着血誓的玄武岩妖面。灰烬组成的嘴唇突然开合,吐出带着硫磺味的密语:"二十载养龙局,该收网了。"
卯时初刻,龙坤立在观星台残碑前。噬亲蛟最后一枚逆鳞嵌入碑上裂痕时,朝阳恰好刺穿归墟海雾。碑文在强光中融化,铜汁般的液体流淌成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当下容颜,而是镇海侯临终前用血绘制的《养龙策》残稿。
"所谓噬亲..."镜中传来金石碎裂声,龙坤看见自己七窍钻出星砂,砂粒在空中凝成缩小版《九霄策》,"噬的是孤王替你扛了二十载的因果。"镜面突然龟裂,裂缝中伸出只青鳞密布的手,将青铜司南按进他胸腔。
剧痛中,龙坤看见初代镇海侯的虚影在朝阳里消散,化作漫天星砂落向七十二岛。渔歌自远处飘来,老叟沙哑的嗓子唱着:"借命还命终有数,不如海上打渔郎..."怀中的逆鳞突然化为齑粉,随海风撒向正在补网的稚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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