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青灰色瓦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连绵的脆响。叶徽撑着黑伞站在铁艺大门前,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就卡住了——锁芯早已锈蚀。
他收起伞,从围墙坍塌的一角跨入院落。野草蔓过膝盖,被雨水洗得发亮。三层小楼矗立在雨幕中,外墙爬满爬山虎,几扇窗户玻璃破碎,像被挖去眼珠的空洞眼眶。
这是原主名下唯一的房产,郊区一栋荒废多年的老宅。叶徽从律师送来的文件堆里发现地契时,几乎笑出声来——原主宁可忍受女人们的公寓,也不愿收拾这处"鬼屋"。
"沙沙——"
草丛里突然窜出个黑影。叶徽侧身避让,野猫黄澄澄的眼睛与他短暂对视,又消失在雨帘中。他弯腰拾起猫蹭落的物件——半块青花瓷片,釉面下藏着"乾隆年制"的款识。
"有意思。"
推开吱呀作响的橡木门,霉味扑面而来。大厅里家具盖着白布,像一群沉默的守灵人。叶徽掀开钢琴上的防尘罩,试了试音键。走音的C大调和弦惊起阁楼上的鸽群,扑棱棱从破窗飞出去。
二楼书房的书架倒是保存完好。叶徽指尖划过那些精装书脊,突然在某处停下。一本《本草纲目》的厚度明显异常。抽出来时,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站在如今杂草丛生的庭院里,身后是一对笑容温和的夫妇。叶徽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小徽十岁生日,1999.5.21"。
"原来如此。"
他轻轻将照片塞回去。原主从未提过家人,现在看来,这栋房子承载的回忆或许比肉体创伤更难面对。
地下室的门锁着新换的挂锁。叶徽从工具间找来铁锹,三下撬开。手电筒光束照进去的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三十平米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上百个陶缸,每个缸口都密封着油纸。揭开最近的一个,浓郁的药香涌出来。当归、黄芪、熟地黄...全是上等药材,保存状态近乎完美。
"药库?"
最里侧的矮柜上放着檀木匣。叶徽吹去积灰,匣内红绸衬里上卧着套针灸用具,银针在昏暗环境中泛着幽蓝光泽。针尾刻着极小篆字:叶氏永年。
手电筒当啷掉在地上。叶徽扶住墙壁,前世记忆如潮水袭来——江南老宅的药房,祖父握着他的手教认针法:"徽儿记住,叶家针传子不传女,活人无数,也..."
也什么?记忆在此中断。他弯腰捡手电时,注意到墙角有片颜色异常的地砖。撬开后,露出个生锈的铁盒。
盒里是产权文件和一沓病历。翻到最后一页诊断结论时,叶徽瞳孔骤缩:"先天性肾小球发育不良,预计30岁前需透析维持"。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所有线索串联成串:原主疯狂讨好金主,是因为天价治疗费;选择娱乐圈,是因来钱快;甚至那些荒唐的三人游戏,恐怕也是...
"啪!"
铁盒被狠狠合上。叶徽抹了把脸,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他抓起最贵的野山参咬下一截,苦涩的汁液在口腔爆开,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小时后,雨停了。
叶徽站在屋顶,俯瞰清理出的庭院轮廓。西侧光照充足,适合辟为药圃;东边有现成的水池,稍加改造就能养药用锦鲤;主卧窗户正对南方,摆张黄花岗案几便是最佳打坐处。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电显示"苏芳",他直接挂断。紧接着进来条短信:"明早九点,仁爱医院VIP体检中心,别让我派人'请'你。"
叶徽冷笑,回复:"不劳费心,已有专属医疗团队。"发完才意识到,自己竟下意识把地下室的老医师当成了依靠。
夜幕降临,他点起在阁楼找到的汽灯,开始绘制改造图纸。钢笔线条在纸上蔓延,渐渐与记忆中叶家老宅的格局重合。画到药库位置时,突然添了个地下室通道——直通三百米外的天然溶洞。
"冬暖夏凉,湿度恒定..."叶徽喃喃自语,"简直是天然的药酒窖。"
凌晨三点,他被异响惊醒。一楼传来玻璃碎裂声。持着铁锹摸下楼,手电光束照见个翻窗进来的瘦小身影。
"别照!"少年捂住眼睛,"我...我就找个地方睡觉!"
脏兮兮的卫衣兜帽下,是张最多十五六岁的脸。叶徽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留置针——肿瘤科的病人。
"名字?"
"...周小刀。"少年眼神飘向茶几上的参片,"他们说你这里有值钱药材。"
叶徽放下铁锹,从保温壶倒了杯参茶推过去。少年警惕地嗅了嗅,突然瞪大眼睛:"这不是普通参!"
"哦?"
"我在张济堂偷...打工三年,长白山野山参一闻就知道。"小刀啜了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这...这参起码百年以上!"
叶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活命吗?"
少年僵住。
"明早六点,带着你的病历过来。"叶徽把整盒参片抛给他,"迟到一分钟,我就通知三院保安科。"
晨光微熹时,叶徽站在挂满露珠的药圃里,踩下第一锹土。远处传来摩托引擎声,小刀背着破书包飞奔而来,怀里紧紧抱着CT片袋。
"还算守时。"叶徽扔给他一副手套,"先把这些艾草移栽到东墙。"
"你不问我的病?"
"IgA肾病,二期。"叶徽头也不抬,"尿毒症前期,西医只会让你等死。"
少年张大了嘴。叶徽指向刚清理出的石磨:"去磨药。磨够三百圈,我告诉你叶家秘方的第一个字。"
朝阳完全升起时,苏芳的奔驰车停在院外。她踩着高跟鞋跨过泥泞,墨镜后的眼睛扫视施工现场:"你疯了?这种破房子..."
"芳姐。"叶徽将铲子插进土里,"你知道为什么我宁愿睡这里吗?"
不等回答,他掀起T恤下摆。腰侧一道狰狞疤痕在晨光中泛红:"去年生日,你灌醉我玩的'小游戏',记得吗?"
苏芳脸色瞬间苍白。叶徽逼近一步,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现在我有的是时间思考...该怎么回报你们。"
奔驰车绝尘而去时,小刀从磨盘后探出头:"老板,还要继续磨吗?"
叶徽望向天边翻滚的云团:"磨够三千圈,我教你保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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