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如鼓,砸在图书馆的玻璃穹顶上。叶徽合上那本《黄帝内经校注》,腕表指针已过十一点。管理员第三次来催,他这才发现整层楼只剩自己一人。
"这就走。"他轻声道歉,将古籍放回善本区。转身时肋间突然一阵刺痛——这副身体到底还是没完全恢复,连日的阴雨让旧伤隐隐作痛。
推开图书馆大门,暴雨立刻劈头盖脸砸下来。叶徽撑开那把剧组带回来的油纸伞,青竹伞骨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犹豫片刻,转身走向医学院方向。那里有条带顶棚的连廊,虽然绕远,但至少...
一声闷响打断思绪。
声音来自右侧的绿化带。叶徽皱眉望去,灌木丛在暴雨中剧烈摇晃。不像是风吹的——那动静太有规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抽搐。
伞面被风吹得翻折的瞬间,他看清了:柏油路上趴着个人,灰白头发黏在脸上,一只手正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
叶徽扔下伞冲过去。雨水立刻浸透衬衫,冰凉地贴在背上。他跪下来扶起老人,对方脸色已经发青,嘴唇呈现不祥的紫绀。
"药..."老人喉咙里挤出气音,右手痉挛着指向西装内袋。
叶徽摸出硝酸甘油片,却见老人艰难摇头:"没...用..."
借着路灯,他注意到老人耳垂上的褶皱——前世家中老管家临终前也有这样的特征。这是心肾俱损的征兆,硝酸甘油确实治标不治本。
"得罪了。"叶徽扯开老人衬衫,指尖迅速定位至膻中穴。三浅一深地按压九次后,又移至巨阙穴。这是叶家秘传的"回阳手",配合特殊呼吸节奏,能在无针情况下激发阳气。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唾沫里带着血丝。
"坚持住。"叶徽脱下外套裹住老人,将他背起。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医学院的红十字标志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血色。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背上轻得吓人——这老人瘦得几乎只剩骨架。
急诊室的自动门感应到人体,发出迟钝的"嘀"声。值班护士抬头时,叶徽浑身滴着水站在分诊台前,背上老人已经失去意识。
"心源性休克,可能伴有肾衰。"叶徽声音比想象中冷静,"需要立刻..."
"家属去挂号。"护士打断他,伸手按呼叫铃。
叶徽抓住她手腕:"他等不到挂号了。你看他的指甲床。"
护士正要发火,突然噤声——老人甲床呈现诡异的青灰色,这是末梢循环衰竭的征兆。
抢救铃响彻走廊。
半小时后,叶徽坐在处置室,任由实习医生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擦伤。透过玻璃,能看到抢救室里忙碌的身影。老人被接上ECMO,那台机器像只巨大的金属蜘蛛,用管线将人体与死神暂时隔开。
"你救了他。"实习医生突然说,"张教授是心肌梗死合并多器官衰竭,送晚五分钟就没了。"
叶徽捻着指尖残留的药味——刚才混乱中,他偷偷将藏在怀里的护心丹溶进静脉注射袋。那是用老宅找到的几味药临时配的,剂量未必精准。
"你是医学院的?"实习医生凑近,"刚才你那套按压手法..."
"古典文献专业。"叶徽打断他,"看过几本医书而已。"
护士长拿着病历本过来:"病人醒了,说要见你。"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张教授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看到叶徽,他动了动手指,示意靠近。
"小叶...同志?"老人声音嘶哑,"手法...很老派啊..."
叶徽心头一跳。这称呼太特别,建国后就很少有人用"同志"后缀了。
"家学。"他含糊道,趁机搭上老人腕脉。脉象沉细欲绝,但已有转机。奇怪的是,这脉象里还藏着某种熟悉的节奏...
老人突然反手抓住他:"你按巨阙穴前...为什么要先吐纳三次?"
叶徽瞳孔微缩。这个细节连叶家旁支都不一定清楚——每次施展回阳手前的三次逆腹式呼吸,是曾祖父从龙虎山道士那学来的秘法。
"《难经》上看的。"他抽回手。
老人笑了,露出两颗镶金的臼齿:"《难经》第四十三篇...根本没提呼吸之法。"他艰难地从枕头下摸出老花镜,"明天...带着你的方子来...我们聊聊叶慎之先生。"
叶徽血液瞬间凝固。叶慎之是他曾祖父的名讳。
雨还在下。叶徽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自己苍白的倒影映在玻璃门上。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穿中山装的司机递来把伞。
"首长让我送您回去。"
叶徽没接。他望向远处医学院顶楼的加护病房,隐约看见窗前有个佝偻身影。老人对他举了举杯子,像是隔空敬酒。
转身走进雨里时,叶徽摸到裤袋里多了张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两行字:
"叶家养生酒方缺的那味药,是雪上一枝蒿。"
——这正是他最近研读的残卷里缺失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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