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外,黄浦江的游轮正拉响汽笛。叶徽摩挲着两份烫金封面的合约,指尖在云裳集团和林氏娱乐的logo上来回游移。空调冷风裹挟着香奈儿五号的气息,让他想起三个月前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两份都签了岂不是更好?"苏芳的脚尖在桌下蹭过他的小腿,"云姐给你艺人合约,我这边给特别顾问,资源double。"她今天穿了件领口开到胸线的连衣裙,脖颈上挂着那枚叶徽熟悉的翡翠吊坠——去年生日她逼着原主用片酬买的。
林云坐在对面皮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搅动着蓝山咖啡。她今天走商务风,灰西装套裙配珍珠耳钉,连香水都换成了冷调的银色山泉。"小叶清楚什么叫竞业禁止。"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给的可是A级合约,分成比例比行业标准高15%。"
叶徽望向落地窗外。暮色中的东方明珠正亮起霓虹,江面倒映着流动的光斑。这场景莫名让他想起前世外滩的煤气灯,那时父亲带他去汇丰银行签地契,也是这般光影交错。
"我要带回去研究条款。"他将合约塞进帆布包,故意用磨得起球的包边蹭过苏芳做完美甲的手指。
"律师都审过三遍了。"苏芳突然抓住他手腕,"还是说...你在等更好的价码?"她拇指按在他脉搏处,这个动作让叶徽后背窜起一阵寒意——原主记忆里,这是她判断猎物是否说谎的习惯。
林云忽然轻笑一声,从爱马仕包里抽出支万宝龙钢笔推过来:"附加条款第八项,改成你手写版本。"见叶徽挑眉,她补充道:"《南方雨巷》剧本修改稿我看过了,你比编剧更懂民国。"
钢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叶徽想起前世那支被肺血染红的狼毫,喉咙突然发紧。他伸手去够茶杯掩饰,却发现杯底残留的褐色液体正微微晃动——有人在他茶里加了东西。
"失陪。"他猛地起身,帆布包带子扫翻了苏芳的红酒杯。酒液在白色地毯上洇开,像极了医院里心电监护仪显示的血压曲线。
洗手间隔间里,叶徽用银针刺入合谷穴。前世跟德国医师学的解毒手法依然有效,冷汗顺着脊椎滑下时,他听见门外高跟鞋的踱步声。
"肠胃炎犯了?"苏芳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虚假的关切,"云姐说改天再谈,但我坚持今晚必须..."
叶徽按下冲水键打断她。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唯有眼底烧着两点幽火。他拧开水龙头,把后颈浸在冷水里,直到听见苏芳接电话的脚步声远去。
回到会议室时,林云正在通电话:"...对,就是那套明式圈椅,必须带崇祯年款。"看见叶徽,她挂断电话指了指钢笔:"考虑好了?"
叶徽抽出合约最后一页,在空白处写下:"乙方有权拒绝任何有损身心健康的工作安排",笔锋凌厉得几乎划破纸张。这是民国二十三年上海律师公会常用的免责条款格式,他前世在租界见得太多了。
"我要加这条。"
苏芳夺过纸张扫了一眼,突然大笑:"你以为拍《申报》年代剧呢?"她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戳向条款,"现代合约讲究的是..."
"可以。"林云突然打断,从抽屉取出公章,"但我要独家经纪约。"
叶徽看着钢印压下去,红色印泥像极了那晚他咳在手帕上的血。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让他想起《南方雨巷》里那场戏——原主就是在类似的雨夜被灌醉送进酒店套房的。
"下周一十点来公司拍宣传照。"林云把合约副本递给他时,指甲故意划过他虎口的疤痕。那是原主被烟头烫伤的印记,如今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电梯下行时,叶徽从帆布包夹层摸出录音笔。刚才他故意碰翻酒杯,就是为了把这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德国货塞进沙发缝。现在它正忠实地记录着房内的对话:
"...他那个肾损伤的报告弄到了吗?"
"放心,足够控制他了..."
"新找的泰国医师..."
"先让他拍完那部古偶..."
叶徽把录音笔藏回针灸包。暴雨中的出租车很难拦,他索性走进便利店买了把黑伞。结账时手机震动,银行入账通知显示首期款已到账——正好够买下中药房那套乾隆年的药碾。
伞骨撑开的瞬间,他瞥见街角停着的玛莎拉蒂。苏芳的助理正举着手机对他拍摄,镜头反光像黑暗中的兽瞳。叶徽转身拐进巷子,在错综复杂的弄堂里穿梭如鱼。前世逃日本宪兵时练就的方向感,让他二十分钟后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回到了大学后门。
宿舍楼下的银杏树被雨打得簌簌作响。叶徽在树下站了片刻,直到看见自己窗口的灯光突然亮起——有人进去了。他摸出另一台从不离身的旧手机,调出监控APP。画面里,林云的秘书正在翻他的药柜。
叶徽熄灭屏幕,转身走向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钥匙他早就配了一把,今晚那里会成为最佳避难所。路过垃圾桶时,他把两份合约扔了进去,只留下自己修改条款的那一页。
雨更大了。油纸伞在民国是文人风骨,在今天不过是件拍摄道具。但叶徽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改变——比如逐利的资本,比如吃人的欲望,比如他藏在帆布包暗格里的,那包足以让任何人昏睡十二小时的曼陀罗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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