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郡,郯城。
下邳紧急会议次日。吕布仅率少量亲卫,轻骑疾驰至东海治所郯城。
郯城官署的气氛,与下邳的紧张忙碌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被边缘化后的疏离。
陈宫端坐堂上,处理着郡务,神色平静,但眼角细微的纹路与偶尔的凝神,透露出这位昔日吕布集团第二号人物的落寞与未尽之志。
堂下属吏多为兖州旧部,行事恭敬却少了几分生机。
“报——!”一名郡兵匆匆入内,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促,“禀府君,温侯……温侯亲至!已到署外!”
堂内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陈宫。
陈宫执笔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简牍上,洇开一小团黑斑。
他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疑虑,随即恢复古井般的平静。
“开中门,随我出迎。”陈宫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袍服,声音听不出喜怒。
署门外,吕布仅着轻甲,未戴兜鍪,风尘仆仆,身后只跟着陈卫、李黑以及十余骑亲卫。
他并未摆出主公驾临的仪仗,反而像是一位远道而来的访客。
看到陈宫率众迎出,吕布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陈卫,大步上前。
“公台。”吕布在陈宫面前站定,目光复杂地审视着这位曾经最倚重的谋主。
两人之间,横亘着郝萌叛变的阴影、曹性当众揭露的尴尬、以及之后刻意的疏远与流放。
“温侯。”陈宫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却透着公式化的距离,“不知温侯亲临郯城,有何指教?可是北线有警?”
他猜测吕布此来或与曹操异动有关,但未料到对方会亲自前来。
吕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陈宫身后的王楷、许汜、毛晖、徐翕、赵庶、李邹等兖州旧部,又看了看略显萧索的官署门庭,忽然叹了口气:“指教不敢当。公台,此处非谈话之所,可否容我入内,讨杯水酒,叙叙旧?”
“旧”字一出,陈宫眼底波澜微动。
他侧身让路:“温侯请。”
屏退左右,只余二人对坐于静室。
案上清酒一壶,菜肴几碟。
吕布亲自执壶,为陈宫和自己各斟满一杯。
他没有绕弯子,举杯道:“这第一杯,敬往昔。敬你随我出兖州,沦落小沛,谋划徐州,立下基业。也敬……去年下邳城下,你压住兖州军,稳住了大局。”他指的是袁术大军压境时,陈宫约束兖州派系未生叛乱之事。
陈宫默默举杯,饮尽。酒入喉中,有些苦涩。
放下酒杯,吕布正视陈宫,眼神坦诚得让陈宫有些不适:“郝萌之事,曹性之言,像一根刺,扎在你我之间,也扎在我心里。我将你调离下邳,外放东海,与其说是罚你,不如说是……不知如何面对。我疑过你,怒过你,但也始终记得你的功劳与苦劳。”
陈宫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宫确有失察之责。曹性所言……亦非全然虚妄。温侯如何处置,皆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其中那份被边缘化的郁结,依然可辨。
“不,”吕布摇头,“今日我来,不是翻旧账,也不是为了求得你一句‘情理之中’。我是来认错的,也是来求援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曹操来了!大军东指,直扑彭城!此乃生死存亡之战!”
陈宫瞳孔骤然收缩,所有个人恩怨瞬间被这个重磅消息压到心底。
他下意识地手指在案几上划动,仿佛在推演局势:“果然……曹孟德不会坐视徐州尽取淮南。他选在了最毒辣的时机。你准备如何应对?张辽可能守住彭城?”
“文远早有准备,我在下邳已下令全面备战,高顺麾下的陷阵营以及三千丹阳新军、魏越成廉麾下骑兵,曹性麾下河内步卒皆整军待发。”吕布快速将下邳的部署说了一遍,随即话锋一转,“然,此战关键,非独在彭城一隅。曹操若倾力来攻,必是全局之战。我新得淮南,南方若再生乱,或后方不稳,则危矣!”
他盯着陈宫,一字一句道:“我需要一个能总揽淮南大局、稳定新附四郡、并构建屏障的人!此人需有足够威望震慑韩暹、杨奉等降将,需有智略协调许褚、陈应等人,更需有决心与能力,在必要时于淮北建立防线,阻曹军南下,或为我彭城、下邳战场提供侧翼支撑、兵力粮秣!”
陈宫的心跳加快了,他已经隐约猜到吕布的来意。
“公台,”吕布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我知道,将你置于东海,是大材小用,是冷落了你,也寒了兖州诸多旧部之心。如今大敌当前,我不想,也不能再让这份隔阂损耗我军之力。淮南都督之位,关乎我军半壁江山之稳固,更是对抗曹操的前沿。环顾我麾下,能担此重任者——”
他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唯你陈公台而已!”
静室中落针可闻。
陈宫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都督淮南!
这意味着重新他将回到徐州权力核心,执掌淮南四郡广袤新土和数万军队,直接面对此生最大的敌人——曹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