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初夏,夜
许县丞相府的书房里,只听得见雨打屋檐的声音。
曹操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目光却落在窗外漆黑的雨幕中。
烛火在微风中摇晃,将他半边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甲叶碰撞之声由远及近。
亲卫将领史涣浑身湿透地闯入书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绢书:“主公,徐州、淮南八百里加急,多路信报汇总!”
曹操接过绢书,油布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他展开绢书,目光自上而下扫过。
手指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
半晌,曹操缓缓抬头,眼中寒光如刀:“传令。文臣武将,即刻至议事堂!”
史涣抬头,看见主公脸上那种神情——那是两年前得知徐州被吕布偷袭时的神情,是去年张绣反叛,长子曹昂、亲卫将领典韦战死时的神情。
他心中一凛,抱拳喝道:“诺!”
雨越下越大。
议事堂内。
烛台尽数点燃。
三十余支牛油巨烛将堂内照得亮如白昼,却照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凝重。
谋臣列于左: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毛玠、满宠、董昭、钟繇、赵俨等人,依序而立,皆着深色袍服。
武将列于右: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惇、曹纯居前;于禁、乐进、徐晃、李典、朱灵、路招、冯楷等十余名战将依次排后,甲胄未卸,肩甲上还挂着雨珠。
无人交谈,无人落座。
堂外甲士持戟肃立,雨点击打在铁甲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曹操从屏风后转出时,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他仍穿着白日巡查军营时的玄色常服,未披甲,未佩剑,只是手中握着那卷绢书。
步履沉稳,走上堂前主位,转身面向众人。
“最新战报。”曹操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砸入木中,“吕布已尽收袁术江北之地。”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威力完全释放。
“相县之战,吕布以寡击众,袁术十万大军崩溃。此战后,吕布趁势南下,迫降寿春,血战夺取庐江。九江、庐江、沛国、汝南大部,短短两月之内,尽易其帜!”
堂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曹仁的拳头猛地握紧,夏侯惇独目圆睁,连一向沉稳的荀彧,手指也在袖中微微蜷起。
曹操将绢书重重拍在案上:“吕布之势,已非徐州一隅之雄。其版图膨胀一倍,横跨徐、扬,扼淮泗而望江左,已成本相心腹大患!”
死寂。
只有雨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曹操转身,指向身后悬挂的巨幅地图。
地图上,代表吕布势力的区域,已被人用朱砂迅速涂抹扩大,从下邳向南,染红了一大片。
“此獠收淮南之富,兼败卒之众,携大胜之威。”曹操的手指从新涂红的淮南,划向许县,“若容其消化战果,整顿完毕,北连张扬,西结张绣,则许县危矣,兖州危矣!”
他收回手,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我军,必须在他庆功宴的酒杯尚温、伤口未愈之时,给予雷霆一击!斩断其爪牙,粉碎其上升势头!”
荀彧第一个出列。
这位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的谋主,今日穿着深青色袍服,腰束玉带,步履平稳如常。
他走到地图前。
“主公所言极是。”荀彧的声音温润而清晰,“然此变之关键,在于‘速’与‘虚’。”
竹杖点在淮南新附之地:“吕布两月席卷千里,看似势不可挡,实则危机四伏。新附四郡,人心未附,桥蕤残部未灭,韩暹杨奉首鼠两端。吕布如吞下一块未嚼烂的肥肉,看似饱足,实则梗塞于喉。”
竹杖移向徐州:“其根本,仍在彭城、下邳。其精锐,经历相县、庐江连番血战,必是师老兵疲。此刻吕布,看似庞然大物,实则重心不稳,首尾难顾。”
最后,竹杖指向沛国与彭城之间:“故彧以为,我军当效尖刀刺喉之策。不与其在淮南纠缠,直扑其徐州心腹。彼重心在南,我猛击其北;彼忙于安抚,我速战强攻。攻其必救,乱其方寸!”
郭嘉抚案而起。
这位年仅二十七岁的军师祭酒,面色因风寒而苍白,但双眸亮得惊人。“文若公洞若观火。”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相县”与“庐江”两处,“嘉细析战报:吕布连胜,然其核心战兵——丹阳新军,先破李丰、张勋、纪灵,再战张勋,终克桥蕤,伤亡必巨。此谓‘惨胜’。”
他转身,目光锐利:“猛虎搏杀巨牛,虽毙牛,自身亦被牛角所创,伏于巢穴,喘息舔伤。此刻,正是猎人持矛,直捣虎穴之时!”
郭嘉向曹操拱手:“主公,吕布携大胜之威,却需时日整伤兵马、消化淮南。此‘威’与‘需’之间,存在一段致命的脆弱期。我军当倾力而出,直扑彭城、下邳,逼其以疲敝之师、未稳之内部,仓促回援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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