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的初夏,淮南大地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沿着淮水南岸浩荡南下。
旌旗蔽空,迎风招展,上面绣着的“吕”字在炽烈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刀枪如林,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以魏续、许耽所部丹阳新军为主力,秦谊、庞舒的并州轻骑为前导与侧翼,陈登广陵营及陈卫、李黑亲卫铁骑为中军护持的上万大军,如同一条钢铁洪流,踏起漫天烟尘,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庐江郡方向滚滚压去。
军容之盛,令人望而生畏。
丹阳步兵行列严整,甲胄鲜明;并州轻骑往来穿梭,矫健如风;沉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心悸的战争交响。
沿途所经县城、坞堡,无不城门大开,当地官吏或豪强早早便备好犒劳之物,恭迎于道旁,几乎是未遇任何像样的抵抗,便望风归附。
吕布击破袁术、入主寿春的威名,早已如雷霆般传遍江淮,无人敢撄其锋。
中军之处,吕布端坐于神骏非凡的赤兔马上。
他一身玄色精锻铁甲,外罩绛红织锦战袍,头顶束发金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赤兔马迈着从容而有力的步伐,马颈高昂,偶尔不耐地甩动如火的红鬃。
吕布的目光扫过道路两旁跪伏的民众、恭敬的降官,再望向远方那片广袤而富庶、即将尽入己手的淮南沃土,一股混合着征服者豪情与对未来无限野心的炽烈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
自兖州失利,辗转依附刘备,到如今独据徐州,挥师南下,破袁术,夺寿春,传国玉玺秘藏于手,这一切都让他坚信,天命正在向他倾斜。
此番南征,不仅要拿下庐江,更要借此一战彻底震慑江淮,奠定霸业之基。
然而,与这片行军路上的“顺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庐江郡治皖城之内,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之势。
皖城,这座坐落于长江北岸、毗邻巢湖的城池,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连空气都凝滞了。
街市之上,往日的喧嚣不再,店铺大多关门闭户,行人神色仓皇,步履匆匆,偶有携带细软、拖家带口试图出城者,也被守军严厉呵斥甚至驱赶回去。
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在民间悄然蔓延。
太守府邸,更是笼罩在一片极度的压抑之中。
昔日宴饮歌舞的正堂,此刻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刘勋面色阴沉如水,背负双手,在铺着精美苇席的堂内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煎熬。
吕布大军一日日逼近的消息,如同一条不断收紧的冰冷绞索,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感到呼吸困难,寝食难安。
“府君!”一名身着文官服饰的幕僚,终于忍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上前一步,拱手进言,“吕布……吕布势大啊!十万之众都被其一朝击破,溃不成军,如今挟新破寿春之威,气势正盛!我军……我军虽得张勋部曲补充,然兵力、士气,皆远不及彼,恐……恐难正面抗衡啊!”
他咽了口唾沫,偷眼瞧了瞧刘勋铁青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不如……不如暂且示弱,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厚礼前往吕布军中,陈说利害,表达归顺之意,或可……或可保全富贵,延续宗族……”
“求和?”刘勋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盯住那名幕僚,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连日来的焦虑而变得嘶哑尖锐,“如何求和?拿什么去和?是将我好不容易吞并的张勋部众再吐出去?还是将袁术的家小、杨弘、张勋这些烫手山芋拱手送上?”
他越说越激动,几步跨到那幕僚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低吼:“我收留袁术家小,扣押杨弘、张勋,吞并其部众,哪一件不是公然与吕布为敌?哪一件不是在他吕布脸上扇耳光!此刻求和?这与自缚双手、跪地乞怜、束手就擒何异!吕布是何等样人?豺狼之性,睚眦必报!他会容我安稳坐在庐江?做梦!”
他猛地甩袖,不再看那面色惨白、噤若寒蝉的幕僚,几步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扇。
初夏的热风裹挟着尘土的气息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
他望向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屋宇,跨越山川,看到那正滚滚而来的死亡洪流,耳边甚至隐隐幻听到那迫近的、令人心悸的战鼓之声。
“吕布此人,反复无常,豺狼之性!他既要一统淮南,成就其霸业,我刘勋,我庐江,便是他必须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刘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懑,“今日若降,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如同那徐璆老儿一般,被软禁于寿春一隅,看似尊崇,实则生死荣辱,皆操于他人之手!想我刘勋,亦是堂堂汉室宗亲,坐镇一方,岂能受此屈辱!岂甘受此屈辱!”
他猛地回身,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入绝境后的狠厉与孤注一掷的决绝,那是一种困兽犹斗的神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