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县以东三十里,一处由低矮丘陵、茂密栎木林与干涸河床交织而成的复杂地域。
这里仿佛是喧嚣战场被遗忘的角落,时间流淌得格外缓慢而凝滞。
西面战场那隐约传来的、如同持续闷雷般的厮杀声,到了此地,已被距离和地形削弱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唯有当风势稍歇时,才能捕捉到那一丝令人心悸的余韵。
取而代之充斥耳膜的,是风吹过无数林梢时发出的、永无止境般的低沉呜咽,如同大地在叹息;间或,有几只被远方不祥动静惊扰的山雀,从灌木丛中扑棱棱飞起,发出几声短促而惊慌的啁啾,旋即又迅速消失在更深的林荫里,留下更深的寂静。
在这片看似被战火遗忘的宁静之下,却潜藏着足以燃尽一切的烽火。
吕瑞的“先锋营”及附属各部上千精锐,如同真正蛰伏于阴影与地貌褶皱中的嗜血猛兽,已在此地纹丝不动地等待了超过六个时辰。
人马皆衔枚,冰冷的金属刀剑早已入鞘,并用厚布包裹以防反光。
战马的蹄铁被软草包裹,嚼子被勒得极紧,连喷息都被主人用手轻轻安抚下去。
上千将士,或依靠着粗糙的树干,或半隐在枯黄的草丛之后,或蜷缩在河床的背阴处,如同化作了一片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的、沉默的岩石群。
唯有那一双双年轻却早已被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得异常锐利的眼睛,在斑驳破碎的林地光影下,无法完全掩饰地闪烁着猎食前特有的焦灼、压抑不住的兴奋,以及一种对鲜血与功勋近乎本能的渴望与战意。
汗水浸湿了内衬,肌肉因长时间保持静止而微微发酸,但所有人的精神都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到了极致。
吕瑞独立于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土坡顶端,这里能勉强透过前方层叠的林木缝隙,望见远处袁军陈兰、雷薄部那连绵营寨的模糊轮廓以及更西方天际线上隐约升腾的烟尘。
她未着沉重铁甲,仅以一身鞣制过的坚韧皮甲护住要害,外罩那件无论何时何地都极为醒目、仿佛用烈焰织就的绛红战袍。
这身打扮,既是为了行动便捷,更是她身份的象征,是战场上引导士气的旗帜。
她一手按在腰间那柄装饰着繁复云纹、剑鞘镶嵌宝石的佩剑剑柄上,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又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猎豹般的矫健。
陈应、张虎、高铁、陈默等核心将领如同她的影子,沉默地分立两侧,同样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她的全部心神,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紧紧系于西方——那里是张辽将军与纪灵部主力决战的方向。
每一分时间的流逝,都像是在她心头增添一分重量。
她深知,自己这支奇兵能否亮出致命的獠牙,何时亮出,完全取决于东线战局的结果。
等待,是一种比冲锋陷阵更磨砺心志的煎熬。
时间在仿佛凝固的空气中艰难爬行,太阳在云层后缓慢移动,在林间投下变幻的光斑。
突然!
极远处,一阵极其微弱、却与风声截然不同的、富有节奏的闷响,穿透了林间的呜咽,隐隐传来!
那声音极其细微,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笼罩在此地的死寂!
吕瑞的瞳孔猛地收缩,按在剑柄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陈应、张虎、高铁、陈默等人也几乎同时挺直了背脊,所有潜伏的将士,那数千双眼睛,都在这一刻骤然亮起,齐刷刷地望向了西面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闷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马蹄声!
包裹了厚布的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
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一骑快马如同一支贴地飞行的墨色利箭,以近乎疯狂的速度,猛地从西面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窜出!
骑手整个身体几乎伏在了马背上,鞭子雨点般落下,催促着口吐白沫、浑身汗湿如洗的战马进行着最后的冲刺。
马蹄上的裹布已然破损,露出了下面的铁掌,与地面撞击发出愈发清晰、急促的闷雷之声!
那斥候根本来不及等战马完全停稳,在距离吕瑞所在土坡尚有十余步时,便猛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踉跄几步,几乎是摔爬着冲上前,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扬起一小片尘土。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脸上混合着长途奔波的极度疲惫、穿越战场的惊险,以及一种再也无法压抑的、如同岩浆般喷涌的激动与兴奋,嘶声喊道:
“报——!将军!大捷!大捷!张辽将军与许耽将军已大破纪灵部!纪灵全军溃败,丢盔弃甲,纪灵本人只身逃窜,不知去向!张将军有令:吕瑞所部,即刻出击,突击当面陈兰、雷薄营寨,不得有误!!”
“大捷!纪灵溃败!”
这短短的几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又似劈开阴霾的闪电,瞬间在所有屏息聆听的将士心中轰然炸响!
等待已久的命令,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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